如果说四川没有牺牲之前，谷千山还沉浸在自己逃婚的愧疚中，不能自拔的话，那么小四川的牺牲则让他，从逃婚的负罪感中，解脱出来些，陷入更大的愧疚中，他看着四川年轻的遗体，直直的躺在那里，他想到，半月前被兄弟们推举做了伐木队的小队长，没想到才半个多月，就一名鲜活的生命离去了，他一夜未睡，抚摸着四川僵硬的遗体，泣不成声。

    隔壁房间里，人们在为四川做棺材的叮叮当当声，让他心碎。

    在这里，每一天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他感到恐怖，感到害怕。是他没有退路，回老家？不，不能回去！他知道，他把自己逼上了一条危险之路，不，不能退却，他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了——。四川的话在他耳边回荡：哥——答应我——帮——我——养大——孩子——和老母亲——”，

    谷千山对着四川发誓“四川，兄弟——我像你发誓：你的孩子就是我谷千山的孩子——你的老母亲就是我谷千山的妈——有我一口粥喝，就有他们一口粥喝——”。

    一周过去了，四川的老婆从四川赶来了。

    他哭的死去活来，工友们一致认为，把四川的棺材放在一坐山坳里，战友们站在帐篷门口就可以看见那红红的血色的棺材，看见棺材就好比看见了四川——。

    四川的老妈和孩子没有来，只有他的媳妇和妹妹来安葬了他。据说他老妈腿脚不好，孩子太小。

    一辆东风车前，四川的老婆看着谷千山撂下了几句话“我告诉你——一旦孩子和老人养不起——我就给你送来——你可得有心理准备——”，说完话，那个漂亮的矮个子女人，转身上了汽车，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着远去的东风车，大家心里格外的沉重。

    第二天工友们又开始伐木了。

    谷千山看着被剃光的山坡，感慨道“老怪说得对，还得种树，只是眼下没有时间”。

    话说梅子来到满归林业局后。

    一下车，他傻在了哪里，什么林业局呀？原来是一座大山凹，山坳的底部有十来个帐篷，人们簇拥着一个男人，一起向梅子他们走来，人们喊着那个中年男子叫做局长，只见他矮矮的个子，方脸，大眼睛。脚上穿一双胶皮乌拉，一身灰不溜秋的棉衣，他表情严肃的，抱起司机的儿子的尸体，放在一个小山包上，他低头默哀，大家跟着默哀。在之后他安慰这一对不幸的夫妇，人们默默地准备后事。

    有几个女孩子跑了过来，拉着梅子的手说“你一定是新分来的学生吧？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学的是什么专业？”。

    梅子怯怯的，“我来找人，找一个叫谷千山的，山东人，你们认识么？”。

    所有的人都摇头，大家都说没看见，这时局长走过来了，他对梅子说“你说的人，我有印象，他是来了，后来又走了，说是去南部林业局，这里气候太冷，他不太适应，我当时还劝他：林区，大中国的最北端，没有暖和的地方，如果这里气候宜人，早有人来了，还能等到我们这些人？他不信，任我怎么劝，人家硬生生的走了——”。

    他知道梅子是学医的之后，又是百般劝说，要梅子留下，当即将梅子安排在了女生帐篷里。晚上请梅子吃大餐，大碴子饭，咸盐水炖大头菜，外加卜留克咸菜，梅子一路奔波，总算吃了顿饱饭。

    第二天，他没有去找谷千山，他留下来准备参加司机儿子的葬礼。

    天黑了，梅子住在帐篷里，女职工们大都是林校毕业生，白天他们外出测量，晚上他们睡的很香，听着他们匀称的鼾声，梅子心里骂着那个把他逼上绝路的谷千山，他诅咒他：一生坎坷，步步艰难。永远过不上好日子——。

    哗啦啦——哗啦啦——哗哗——啦啦——。

    梅子一咕噜起身下地，他心想帐篷里怎会有流水声？叮叮咚咚——叮咚——。梅子沿着声音弯腰来到床下，他看见了一道亮光，他伸手去摸，是凉凉的水，他在水上摸到了一块冰块，凉的刺骨，难道小河从我们床下溜着？梅子害怕极了，他把临床的姊妹叫醒说“你知道么？我们的床铺下，有一条冰冷的小河，我们睡在上面是要做病的——尤其是我们女孩子家——要的风湿，关结炎的，严重的是要瘫痪的——”。临床的女孩咯咯的笑道“我的大小姐，你们学过陈毅的梅岭三章？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背完这首诗，那女孩狠狠的瞪了梅子一眼，大小姐，老一辈革命家，为了我们今天的生活，可以献出生命，我们这点苦算什么？少见多怪——真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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