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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破土

    冬天的脚步赶着纷飞的细雨敲响了新年的晚钟。雪一直吝啬的不想让人们见到她的真容,倒是不客气的打赏了一地破碎的冰碴,伴着寒风坠落的细雨还没等落地就被凝结成了针尖似的颗粒,一下一下打在人们的脸上像是鞭策人们更快的奔跑,又像是在提醒他们没有带伞就注定无路可逃。

    今天是元旦,是新的一年的开始,是过去一年的终结,但这对晓雨来说什么也不是。时间本没有给自己定义成长的年轮,它从不担心自己过去的幼稚也不用忧虑将来的衰老。它才是世间唯一的永垂不朽。而晓雨呢?在这一刻她陷入沉思。

    她想到了母亲。想着母亲必定还在这寒冷的夜里辛苦的劳作着,无休止地一圈又一圈地守着那个没日没夜不停怒吼的红砖窑。父亲生病时这个砖窑还没有动土开建,记得那时自己还小,有一天来了一些扛着仪器围着山腰四处钻孔的人,大家觉得好奇就追逐着探测队不停地跑,这片山几天之内就布满了一个个碗口大的伤疤,晓雨也好奇的蹲下来往那洞口里填泥仿佛这样就能暂时止住大地的疼痛。

    结束钻孔后就听说这里要建一个砖窑厂。记得父亲当时特别高兴地说这样就可以去砖厂打零工家里就可以多一些收入,说着就用他粗壮的手臂把晓雨举过肩头毫不费力地掂在脖子上,晓雨就笑个不停地抚摸着父亲长满老茧的手跟着父亲在田间漫步,夕阳挂在山边笑红了脸,田间已经收割的稻茬列队整齐地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砖厂还没有建完,父亲就病了。母亲说父亲是在一次搬砖供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扭了腰,开始以为只是岔了气,后来就越累越严重,为此母亲不止一次去找过砖厂的老板理论,老板要么推说不在,要么就说正忙,后来就直接说是自己摔跤与他们无关,再来纠缠就对她们不客气。砖厂老板是一个有势力的外地人,村子里的人也不敢出头与他们理论,母亲去找的次数多了,他们嫌烦就把母亲往门外推,母亲毕竟是一个女人,随便被一个人男人手一档就倒退好几米,每次晓雨就在旁边站着,看到母亲被推倒在地她就扑上去一边扶起母亲一边推旁边的男人,两只小手像为了增加气氛送的玩具拍手一样帮母亲打那凶狠的男人。只是她的小手与那玩具拍手器差远了,一巴掌一巴掌打下去连半点回声都没有,更别说让人感觉到疼痛。

    一只愤怒的小蚂蚁因为大象伤害了她的亲人就想狠狠地把大象咬一口,打一拳,踩一脚,用任何她可以报复的形式让它痛苦地倒在地上再无力还手。

    只是小蚂蚁不知道这大象不是尘埃是巨兽。

    那一刻晓雨便明白无力感是怎样的一种悲哀。

    一次一次地去理论,一次一次的被各种理由拒绝,眼泪也在脸上侵蚀了千百遍,母亲放弃了。父亲还要治病,晓雨还要上学,八十岁的奶奶还要赡养,日子总还要继续,这每一个理由都必须让母亲坚强起来。不知道是砖厂老板良心不安还是动了怜悯之心,砖厂建成以后主动给母亲安排了一个给砖窑加煤炭的活。

    我们不得不承认在现实面前,多么深沉的怨与恨都抵不过渺小的柴米油盐。生存远大于所谓的志气与傲骨。

    回想到这里一股悲伤的暗流在晓雨的内心里翻江倒海,但她脸上的表情依然看不出有任何变化。这是今年最后一节自习课,刚刚班长胡厚琛已经宣布为了帮大家缓解高考备战的压力,本着民主精神自习后对大家实行强制性措施:集体出去聚餐。

    几家欢喜几家忧。

    对于王雪、张雅兰她们来说能在这压抑的氛围里出去“放风”那真是新年里最好的礼物的,对班上其他同学来说呢?高考倒计时的警钟一直悬在身后,黑板上的数字一闭眼就瞬间被改写了。但是,既然坐在一个教室了那就该遵守这个教室发出的任何号令,再说大家在一起半年来都各自顾着各自的成绩也没有过真正的交流,聚个餐也算是调节生活节奏。想到这儿大多数同学都伴着下课铃声的响起各自回宿舍收拾东西去了。

    晓雨想静一静。她没有去想是否去参加同学聚会也不想继续坐在教室看书,她起身走向潮湿的操场。银线似的细雨在落地前就凝结成了冰碴子,一根一根迎着风肆虐着本来就没有生机的树干。昏暗的天空中,看不清云和雾的区别就像现在的晓雨,分不清自己坚持的学业是对还是错。

    围着操场跑几圈吧,累了就不会挣扎,就不用去思考那些对与错的标准。

    晓雨不知道当她孤单的身影裹着细雨在操场上奔跑的时候,程财政看见了,胡厚琛和张雅兰也看见了。

    张雅兰和陈前波来到操场上不容分说直接拉着晓雨去参加聚会了,程财政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感情是需要刻意地去了解与维护。再说,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也懒得去参加那样的聚会。他想去,谁也难不住,他不想去,谁也不能把他奈何。

    因为学校放假,本就只有高三年级组在补课又加之今天是元旦大多数同学都出去调节心情去了,校园里显得格外的安静。程财政的作息时间却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吃完下午饭,他就径直走进了教室里。教室里除了桌面上用各种复习资料堆砌的长城之外,空无一物。头顶的灯光不知是堆积如山的书起了反射还是今晚的教室格外荒凉显得异常明亮。他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晓雨空空的座位,即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已经成了习惯但只有在此时他才不用担心不用害怕被人看见,才能显得如此从容。更确切地说,是害怕晓雨看见。他深藏着一个不能被人触碰的秘密,但自身又无法控制它不露出痕迹像第一次怀揣着香水的姑娘既忍不住香水的诱惑又不想让人嗅出它的存在。他用自己坚毅的表情与冷静地思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任何一种可能的存在击的粉碎。

    爱的幼苗已经破土,谁也不能阻止这生命的力量。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奔向下一个节点,十点的下课铃声已经响过了。程财政没有立即起身离开教室的打算,他像是在遵守一个契约或者在等一个深情的约会一样端正地坐着。

    细蒙蒙的雨和白色的雾纠缠在一起久久不肯散开。

    远远地就听见张雅兰和胡后琛在互掐,晓雨说她要回教室取下午落下的水杯,胡厚琛应声就说这种跑腿的事小主只需下个懿旨他便能办得妥妥的了。说的迟跑得快,话音刚落胡厚琛就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教室,拿了水杯之后还不忘给晓雨的抽屉放了一瓶刚刚聚餐结账时不要**换来的酸奶。

    这一幕,只有程财政看在眼里。而对胡厚琛来说程财政就是一个透明的隐形存在体。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多少人的梦正香甜,多少人的眼迟迟不能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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