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寒冷，烈酒落地，一时不能渗下去，便蜿蜒流淌，眨眼间便流到了火堆旁。

    一声轰响，整个火堆猛地向空中一扑，竟有一人多高。只一瞬间，火便顺着地上的酒直朝他脚下而去。

    君以玉惊叫一声，冲过去将他推开。

    “南昭夏！”她简直气急败坏，“你想烧了自己吗？！”

    说着惊魂未定地回过头去，却一下子闭了嘴--

    火舌扑到方才他站的位置，倏然熄灭。原来他将酒倒下时，早已十分精准地算计好了火烧的尺寸，根本不用她操心。倒是她这一推，推得酒洒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衫。

    “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玩火。”他微微一笑，坐到一旁亭下，自顾自去饮酒了。檀阳魂，那是他母亲故乡独有的烈酒。在大宛，只有他们母子会在清冷寂寞的府院中，各自取出这旁人难以入喉的烈酒，含笑饮下。

    “剩下的那些，你自己慢慢烧吧。告诉你爹，如果花不完，也分给我父亲一些。”

    君以玉默默回到火堆旁，不知为什么，一点悲痛的气氛都找不到。

    她原以为今晚势必要悲从中来哭一场，谁知现在只觉得好像君将军和她的哥哥们就在火堆对面，正在看着她。她甚至都能想象她二哥的表情，他绝对在笑话她。这情形非但不悲，简直就是其乐融融。

    她索性在那口大瓮沿上坐下，一把一把往外撒纸钱，等到满瓮纸钱都变成了一个大火堆，她便双手托腮望着飕飕的小火苗，小声嘀咕道：“二哥，你说阿玉身后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原以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宛坏蛋，结果他救了阿玉。阿玉又以为他是个文静书生，谁知他又这么疯癫。他究竟会不会害我？”

    “怎么会。”

    这个声音毫无预兆，突然在她身边响起。

    君以玉毫无准备，吓得一抖，本能地往旁边躲了躲。却忘了自己本是坐在光滑的瓮口，立时失去平衡，往大瓮里载了进去。

    眼看君以玉就要悲剧。说时迟那时快，南昭夏早一手拎住她。

    不料刚下过雪，方才大瓮周围的雪又被火烤得半融化了，异常滑。南昭夏才一抓住她，便紧接着脚下打滑，两人一起跌到了瓮中。

    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过后，君以玉痛叫着起身，摸索着想寻个撑手的地方。

    南昭夏的声音从奇怪的角度传来：“别摸了，那是我的衣领。”

    君以玉本能地一缩手，顿时失去平衡，又一次跌倒。她受伤的肩膀被什么托住，没有大碍，但总觉得嘴唇似乎触到了什么古怪。

    她迷惑地侧了侧脸，然后想伸手去摸一下。南昭夏一把将她的爪子拽开，过了半天才说：“看不出来，这么重。”

    “什么？”

    君以玉这次学乖了没有动，而是先闭了一会眼睛再睁开。

    这一下，眼睛适应了周围的黑暗，渐渐看清了眼前情形。

    南昭夏半是坐半是躺地蜷在瓮底剩下的纸钱堆里，样子颇有些妖艳，像个变身时选错了性别的狐狸精。

    这地方说起来是不小的，但是他生得比较高，因此蜷得格外委屈。

    比这更委屈的是，君以玉正整个人伏在他身上，全部重量都交给了他。

    她的脸颊和他近在咫尺，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基本可以判断出自己刚才是在黑暗中蹭了他一个被动的亲吻。

    出于严谨的求实精神，君以玉情不自禁在自己的小嘴上悄悄舔了一下。果不其然，唇上已经蹭了他刚刚在饮的辛辣残酒。

    她大吃一惊，本能地用手撑着往后退去，却忘了大半个瓮底都给他占了，她再怎么挪腾也是要碰到他的。

    南昭夏倒吸一口气，将她猛地拽回原来的姿势。

    君以玉恼道：“你做什么--”

    “你手往哪里放？想让我绝后么？”

    君以玉低头一看，然后一声不吭，举起衣袖挡住烫得如同热炭的脸。

    这狭小的空间本来气闷，加上如此窘状，她已经喘不过气了。若是有灯烛，她的脸一定都已经红得发紫了。

    她不说话，南昭夏也不说话。等了很久，她终于忍不住，慢慢放下一点点袖子，露出双眼睛向外瞄过去。

    却见他正看着她发笑。

    朦胧幽光中，他的凤眼不似平日里沉静，却沾染了一点顽皮的邪气，衬着唇边浅笑，勾心勾魄。满瓮都弥漫着他身上的淡淡檀香，与他的笑颜一般，令人无处躲藏。

    君以玉快哭了，颤声道：“我要出去。”

    南昭夏说：“这瓮一共只有这么高，你站起来，便可以出去。”

    君以玉憋了一会，终于炸毛：“南世子，我也知道站起来便能出去，可你不帮忙，我站得起来么？”

    片刻安静。南昭夏说：“抱歉，我落下来时撞伤了头，现在有些晕，所以不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