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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阿秋

    “姑娘,不,公主!您,您终于醒了!”

    云秋时还没反应过来,已然落进了一个温软的怀抱里,小侍女紧紧环着云秋时的脖子,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似的,滚烫的砸在云秋时的颈侧。

    云秋时怔愣着,嘴唇嗡动,尝试了好几次,却只发出几声断续的气音。

    一旁的小侍女哭得更凶了,抽抽搭搭的攥紧了云秋时的手,自己的声音都在发着抖,却还想着安慰云秋时。

    “公主……没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云秋时低头望见自己一身素白纱衣,身体很明显更加纤细瘦弱,而面前的小侍女鹅黄罗裙,一张圆脸甚至还未褪去少女时代的稚嫩,鼻头眼尾都因为哭泣变得通红,就好像……就好像只有十三四岁一般。

    这间同记忆中一模一样,很明显是未出阁姑娘的闺房,以及床前抹着眼泪的稚嫩少女,莫名其妙的哑症……

    一切的一切,都与记忆里重合了起来。

    刚醒来时,云秋时本以为自己没有死成,阎王爷看她一生短暂愚昧,给她一次还阳的机会,可是那一天她流了那样多的血,感受着自己的五感渐渐模糊起来,一点一滴地流逝掉所有的温度……那样的经历,云秋时永远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更何况,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曾经作为一缕游魂,亲眼看到那个她不愿再回忆的男人一步步晋升官阶,用她的死换取荣华富贵,权力地位。

    云秋时死于景和六年的寒冬,公主病逝,举国同哀,白幡飘扬三天三夜,时任大理寺卿的萧长南守灵三日水米未进,陛下怜其心意,特升官三阶,赏黄金万两。

    景和七年,萧长南南下剿匪,仅仅两个月便灭掉倭寇十三番,陛下龙心大悦,官阶一升再升。

    景和八年,陛下遇刺,萧长南护驾有功,正式成为南朝最为年轻的宰相。

    安启元年,先帝病重二载驾崩,萧长南一手扶持小皇帝继位,改年号,立国法,朝野上下未敢发一言。

    云秋时几乎要笑出声来,看啊,他的计策多好,她死的多是时候,仅仅六年,萧长南便踩着她的尸骨,步步高升,终成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她的灵魂被困于偌大京城,听着茶余饭后,人们谈论着杀伐决断的摄政王,人们说他功勋卓然,也说他凌厉果决,斩乱臣平外患,肃朝堂掌大权,是人人敬畏的一代枭雄。

    却唯独不敢说他的过去,他萧长南,灰暗,破败,只能委身于某个闲散公主身旁的过去。

    云秋时没有再见过萧长南,大概是远离他的想法太浓烈,尽管她从一个个行人,一张张圣旨上无可避免地知道有关萧长南的消息,但她无法靠近萧长南在的地方。

    最后一面,是在她刚死时,灵魂远远地看见灵堂前跪了一个人,雪白丧服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雪色空茫,天地一空。

    云秋时静静望了一眼,转身离去,再没分出丝毫多余的视线。

    背过身去那一刹那,那滴迟来的泪水,终于无声滑落。

    “我只愿,生生世世,两不相见。”

    ……

    “公主,公主。”

    “你、你哭了。”

    云秋时回过神来,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早已经满脸泪水。

    她示意冬雁拿来一张纸,在上面一字一句地写。

    “如今是什么年号。”

    “公主你睡糊涂了吗,今年是景和元年啊,”冬雁挠挠头,小心翼翼地拧干了毛巾,温柔擦去云秋时脸上的泪痕,絮絮叨叨道,“公主想哭尽管当着冬雁哭,冬雁跟了公主这么多年,肯定不会笑话姑娘的,依奴婢看呐,公主就该多去散散心,总是闷在心里对身体多不好啊……”

    云秋时听着这些再平淡无奇的絮絮叨叨,只觉得眼中再次涌起一阵热意。

    景和元年。

    三年前,云秋时远赴边关的父母兄长全部战死,无人生还。

    云府满门英烈,陛下大恸,三年孝期刚过,先帝驾崩,临终前一道圣旨追封父亲为南朝唯一的异姓王,唯一幸存的嫡女——云秋时自然也因此封为安平公主。

    奈何云秋时从小身体底子弱,三年的守孝让她大病一场,甚至失声了小半年。

    直到十六岁那年,身体恢复,方才第一次入宫觐见新帝。

    偏偏是这场宫宴,让云秋时一眼就撞见了那个冰冷内敛的小状元——萧长南。

    从此步步踏错,万劫不复。

    云秋时常常想,自己死后,小婢女冬雁会怎么样?是不是也像她一样,成为权力倾轧下微不足道的一抹飞灰。

    这毕竟是那四年煎熬的时光中唯一真心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咦,”冬雁忽然惊讶道,“从前没发现,公主的字……竟然这般好看。”

    云秋时这才想起来,为了能够在萧长南处理公务时分担一二,云秋时日日临摹,自己如今的字,早已经向着萧长南那一手锋利张扬的字迹靠近了太多。

    原本安静躺在塌上的女孩忽然猛地跳下了床,把侍女们都吓了一大跳,向来温和沉静的她跌跌撞撞地碰倒了好几把椅子,直到撑在梳妆台前,望见铜镜里的苍白瘦弱的女孩。

    明眸皓齿,眉目如黛,脸颊泛着病态的苍白,却显得这具身体更加的娇弱纤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