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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诓她

    “裴首辅……”两人对视之时,宋翎走上前去以晚辈的姿态行了个礼。

    “宋翎?”

    裴青儒手中刻刀一顿,不久前眼前这姑娘陪同新帝还朝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他至今仍记得那一日她坠着一对孔雀蓝琉璃耳铛,迈着极平缓的碎步跟在新帝身后,里头穿着一件凤鸟金丝绡衣,外头披着一件白狐裘,神色清冷。有老臣倚老卖老,问了新帝两个不上不下的问题,被她当场甩了一个耳光,骂了句“放肆。”

    那时候朝野震动,大家都在说,宋家这四姑娘看着一副知书达理的样,骨子里却嚣张跋扈。这样一个人在新帝身边待了十几年,新帝又能是什么好样子。

    裴青儒那时倒没那么多感慨,只觉得这姑娘身上的戾气太重。而眼下,在这陇西田亩之间,拂去朝堂上的雾霭,重新打量,不知为何,倒觉得这丫头身上也不全是戾气,至少还存着几分柔和在。

    裴青儒拢了袖袍净了手,也不问来历,既然是世交家的女儿,便同自家孩子是一样的,他打开竹门让宋翎进来。

    正在房间里绣帕子的周锦闻声出来,她这些日子点灯熬油的,眼睛不怎么看得清。就是看清了也不认得人,但大概猜到了定是哪个世交家的女儿来了。

    “这姑娘是?”周锦笑盈盈地出来,凑近了才看清宋翎的眉眼,这眉眼简直跟严氏一模一样。

    周锦年轻时同严氏交好,是十多年的闺中密友,愣怔了片刻后,赶忙把目光投向裴青儒:“大人,这是宋翎?”

    裴青儒点点头,周锦哽了一下,忙拉过了宋翎的手,忆起旧友,眼眶瞬间就红透了。

    当年冀州失守,太子被俘。朝堂上下分成两派,一派觉得若是放任一国储君被敌国欺侮而坐视不理,那会成为周围各国的笑柄,所以宁可割城求和也要将人救回来。另一派觉得天子爱子,百姓亦爱子,若仅仅因为被俘虏的是太子,便做出分割国土之事,那才是侮辱社稷。

    裴青儒属于后者。

    他有自己信奉的路,所以宁死不肯割城。

    但妇人家心软,裴青儒主张不割城,宋如岳保持中立。那时候大家都在上京,严氏三天两头就来找周锦哭,哭诉这个小女儿刚生下来的时候有多乖,哭到后来眼睛都瞎了。

    周锦这个人吧,格外重情,但她嫁给裴青儒的时候是家里家道中落,所以这些年自觉低裴青儒一等,行事也都叫他大人。虽然不割城是对的,但站在朋友本分上,她当年没敢多提关于这事儿的一句话,心中也是有愧疚的。

    所以此刻见了宋翎,自然哭得不行。

    宋翎由着她牵着自己的手垂了一阵泪,待到周锦的情绪平复下来,她这才开口说了自己来陇西的经过。当然,与裴珣的感情这一段被她一笔带过了,只说是送他来。

    宋翎说完来陇西的前因后果后,也同裴家两口讲了裴珣被带走一事。她心里担忧,惴惴不安,而裴青儒反倒是镇定得很,抿了两口茶后让周锦给她收拾了间屋子出来,便像是没事人似的继续去雕刻黄杨木了。

    亲生儿子下狱了,还能如此坐视不理。

    什么破爹。

    宋翎心中腹诽,周锦却只叹口气:“自打兰台一事后,这两父子见了面就跟红眼鸡似的,谁也不让谁,阿翎啊,你见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陇西郡公我也了解,他是个中庸之人,他不愿意得罪皇帝,但也不想得罪咱们家,所以珣儿不会有事的。”

    许是看出宋翎的担忧,周锦温声开解着她。

    “真的么?”宋翎总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真的。”

    周锦肯定地点点头,她虽然柔弱没什么大的聪明,但这些年也算是看着儿子一步一步过来的,做学问也好,做官也好,都经历过不少风雨,但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

    宋翎勉为其难地相信了周锦的话,虽然也知道舟车劳顿要好好休息,但裴珣不在,她就是睡不着。

    所以当裴家两口都睡下后,她也一直亮着灯在屋子里头等,等裴珣回来。一边等,这右眼皮就一边跳。

    跳着跳着,突然望见窗外有火光,还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这火光和人分明是向着裴家的这个院子来的。

    她下意识地提着匕首出去,火光照进院子,几个狱卒手里抬着个木担架子,裴珣趴伏在上头,中衣上是一道一道的血印子,见家里有人出来了,那几个狱卒扔下木架子就走了。

    他身上的血腥气太重,宋翎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