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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七章

    被天人侵占的爪城,此时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中。

    虽然日头当中,可阳光没有为这座城带来一丝光明与温暖。目之所及,是萧条的街巷,寥落的行人,和被战火焚烧过的焦黑房屋。有些房屋只剩了半扇门,寒风吹过,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瘆人声响。路过的天人醉了酒,横着蟹钳,步子摇摇晃晃,而本地人大多缩着脑袋,步履匆匆,恨不得坐上火箭,从天人的视野里立刻消失。

    深夜里悄无声息混入城中的攘夷军们,此时正分散在城内的各个街道。

    脱去了战袍,换上了便服。将武器用布裹好,装扮成形形色色的器具随身携带。

    于是,这座城里,一夜之间多了许多面孔陌生的渔民,樵夫,农女,或是小摊贩。

    太多人一起行动,未免太过显眼。乔装完毕后,几名队长在一旁张罗着分组。

    “好了总督大人您就别装了,自从大嫂换了和服,您的眼睛就像两颗会移动的抹茶牛皮糖。”

    “啊嘞,总督大人难道难道您是和服派吗?可小的记得,您压在军报下的小本子,明明都是护士系”

    “山田!说什么呢!忘记了吗?我们发过毒誓,誓死捍卫这个秘密!”

    “啊!总督大人,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比猪肝还红”

    德川哔—康曾经云过,一个上司,尤其那类严肃正经,常人很难想像他谈情说爱模样的上司,一旦谈了恋爱,那么他的恋情,不仅会被津津乐道,而且大概率会成为大家枯燥生活的畅销调味品。

    这位上司,现在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他穿着一件黑色底面,绣有海波暗纹的男士和服。而兮子的红底小纹上,绣满了金色锦鲤鱼。

    青春期的小男生,伙房里的馒头都能看成女生胸部,不知哪个眼尖的冒出一句,“哦呦,水配鱼,鱼水之欢!”紧接着,一大票人发出了一声整齐如一的“噫”声,兮子旁边的几个士兵,很自觉地让开,并对高杉做出了一个“您请”的手势。

    高杉闷着声,说了一句,“不要把想象力用在无聊的地方。”说完后,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唇,可那句话,在心间萦绕了千百回,提到了嗓子眼,却还是停滞了住。兮子看着他面色沉沉,心事重重的模样,先是忧郁地别过脸,她目中的忧郁随着他的沉默逐渐加深,直到再也无法承受时,她闭上了眼。再次睁眼时,一种由忧郁发酵出的,复杂的情绪爬上了她的脸颊。

    她抱住了高杉的胳膊。

    像每一个爱撒娇的小女朋友那样,抱住了恋人的胳膊,将头依在了他的肩头。等到高杉垂下头,将拒绝的,难言的目光投进她的眼底时,她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将他胳膊拧了一把,不说话了。

    鬼兵队的大老粗们,当然没能发现空气中的诡异因子,除了细心的小秃子。

    “总督大人,我和刀疤君落单了,收留一下我们吧。”

    小秃子拉着愣头愣脑的刀疤君,强行融入了两人之间。

    于是,由高杉,兮子,小秃子,刀疤君四人组成的临时小队,宣告成立。

    解散的时候,天色还很早,距晚上的暗杀行动还有小半天时间,他们只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街道光秃秃的,住民们都躲在家中,只有几家酒家,为了微薄的收入执着地开着张,写有“酒”字的布帘子垂着脑袋,风一吹,就要破了。

    兮子一路上,都在变着法子折腾高杉。一会儿走在前面,挡着他的去路,一会儿掉下一个荷包,拜托他去捡,一会儿又说脚崴了,要人背。可高杉偏偏擅长冷处理,路被挡了就绕着走,捡了东西就礼貌还回,听她崴了脚,就吩咐两位下属搀着。

    刀疤君搀着兮子左臂,百思不解,“大嫂啊,您的脚平路上好端端的咋就崴了呢?”

    小秃子搀着兮子右臂,暗自琢磨着,总督大人不理兮子姑娘了,兮子姑娘发火了,可是兮子姑娘不喜欢明着发火,非要绕着弯发火,可是无论她怎么发火,总督大人就是不理她

    他好像琢磨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哎,爱情啊!”他感叹了一声。

    “我的脚好了,不疼了!”兮子突然挣脱俩人,走到前面去了。

    “哈?咋,咋又不疼了啊?”刀疤君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就要消耗干净了。

    战前紧张的气氛,到了此处,算是有了轻微的缓和。转眼间,太阳又升了一截。空腹打仗是行不通的,几人寻到了一家拉面店。店铺不大,在天人的压迫下更是生意惨淡,可战时苛求食物未免太过矫情,于是几人分别要了一碗豚骨拉面,作为战前的最后一餐。

    十分钟后,面碗端了上来。不出所料,清汤里飘着几粒葱花,虽说名叫“豚骨拉面”,可“豚骨”实在少得可怜。

    “哈?就这?连一口肉都没有?还不够老子我塞牙缝,老板!再来两碗!”刀疤君一拍桌子,桌上碗碟抖了三抖。

    “既然总督大人请客,那我们就放开肚子吃了!”小秃子挑了一筷子面,还没来及入口,就发现,自己碗里的肉似乎比大家多一些。“大嫂,尝一片我的猪肉。一直跟着我们东奔西走的,一定很辛苦吧。我的碗还没动过,你尝一块。”想到兮子一个女孩子,孤身来到战场,最近又因感情问题,心情不畅,善良的小秃子夹过一片猪肉,放在了兮子碗里。

    兮子呆呆看着碗里的肉片,心中不禁一动。这个孩子,永远那么懂得为别人着想。昨儿个夜里赶路的时候,有个队员的脚被鞋磨破了,还是他第一个发现那人走路姿势不对,主动和他换了鞋子。

    “谢谢啊!那我就不客气啦。”兮子微笑答了声谢。笑容渐止后,才恍然发觉,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别人的善意,自己竟能泰然处之了?

    有些不可思议。

    感慨充溢胸臆,自然没注意旁边高杉的脸色。

    对于兮子被自家队员称作“大嫂”这件事,高杉从来是默许的。但这一次,某一称呼出口时,高杉手中的筷子,踌躇着搁下了。

    木料接触桌面,声音清脆,藏了几分决意,就像某些事情发生的前兆。

    “小秃子。”

    “啊?”

    “我和”高杉停顿了一下,似在寻找合适的称呼,隔了半晌,终于决然道,“我和兮子姑娘,只是朋友而已。以后,你们不要再这么叫她了。”

    此话一出,桌上剩余三人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小秃子张大的嘴里可以塞下鸡蛋。

    刀疤君“噫”了一声,眉毛乱飞。

    反倒是兮子,理应最惊讶的那位,比谁都淡然。她端起碗,抿了一口汤,没作声。

    高杉对三人各异的表情熟视无睹,抄起筷子,继续进食。他埋着头,眉头间锁着一份深深的漠然。虽然他的周身空无一物,可就连最迟钝的刀疤君都感觉得到,有一面无形的墙,就在他身边竖着,将他与整个世界隔绝。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碗筷相击的声响。

    “你们分手了啊?真是抱歉。”小秃子歉然笑了笑。

    “掰了啊?啥时候的事啊?也没听咱们弟兄说过,谁踹的谁啊?”刀疤君,铁血硬汉,八卦心却从来不输村口大妈。

    高杉动了动唇,似欲解释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憋了半天,“和平分手。”

    兮子差点一口饭噎住。

    什么‘和平分手’?明明是‘单方面,被分手’才对吧!

    从很早之前,准确地说,他们围坐草坪玩纸牌的那天起,她就察觉出,高杉对她,始终维持着一种刻意的距离感。他对她说“早上好”,说“谢谢”,说“抱歉”,可是,他不再故意惹她生气,不再像摸小猫一样抚摸她的头,也不会再对她说,“月色真美,但不及某只小狐狸。”

    再后来,他接到了天道众的消息。要不是那天城主造访,她在营地里撞见了他,他们可能一个月都说不上三句话。

    突然之间的冷漠,不可能没有缘由。

    无论怎样的缘由,她觉得,她理应得到一个解释。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为了她好,担心前方的路会拖累到她,那也应该吭一声,不是吗?

    一个人自顾自地接近她,现在又自顾自地离开。就不能和她商量着来吗?两个人的事情,凭什么替她做出决定?如果如果她,很想很想,陪他一起承担呢?

    可惜,这些事,他从未问过她。

    从未。

    他从未对她敞开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