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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调查

    林进军跌跌撞撞地冲到神龛前,扑通跪下后拼命地磕头,用方言乞求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南无观世音菩萨保佑冤亲债主快离开,他每一次磕头都磕得很用力,甚至能听到额头撞击地面的“咚咚”声,像老和尚敲木鱼。

    神龛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神像,不只有观音,还有保生大帝,财神,以及其他我认不出名字的神明,平合的民间宗教信仰很杂,道教佛教神话体系历史人物,几乎什么都拜。

    一众神明端坐于神龛内,被血惨惨的灯光漆得红光满面,不带一丝悲悯地垂眸漠视林进军。我把遗像摆回原位,出于敬畏,我双手合十郑重地对遗像拜了三拜,顾还拎着林进军的后领,将他拽起来放到沙发上,态度强硬地说:

    “先回答完我们的问题再磕,这人是谁?”

    “她啊……她啊!”

    林进军抓起桌上的茶杯朝王金凤的遗像砸去:

    “你这个死老太婆!带她走!带她走!我巴不得她走……反正再生、再生个男孩!生个男孩!女囡子你带走吧!”

    “冷静点!”

    我飞快地按住林进军,林进军反手抓我的手臂,握得非常用力,他怒瞪着我,龇着包满烟垢的牙,干瘪的嘴唇哆嗦着,一副简直要把我吞了的凶样:

    “是小孩子自己说要跟奶奶走,小孩子叫魂,一叫一个准,老太婆疼她,就把她带走咯……这不关我的事……跟我没关系!不关我的事!”

    “少在那边宣扬封建迷信!”

    我挥开林进军的手:

    如果不是你没看好孩子,孩子怎么会丢?不要给你自己的不负责任找借口!”

    和顾还搭档后,通常情况是顾还唱黑脸我唱白脸,只是听完林进军的鬼话,我给他来上两拳的心都有了,平合重男轻女陋习极为严重,尤其林进军这辈的观念更是根深蒂固,据说七十年代初期,有种“生子秘法”在平合风靡一时,这种邪术害死不少人,上头派人下来严查严打才止息。

    “小孩是鬼带走的,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嘛!我跟鬼抢人、怎么抢得过鬼嘛!”

    顾还听得冷笑不止,我用眼神示意他走,这种人我见多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出了林珊玥家,我们决定吃个午饭,再去欢喜歌舞厅寻找线索。

    吃饭时我和顾还商量,要定一个只有我俩知道的暗号。

    “我害怕你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

    顾还用手指蹭了蹭我的脸颊,被我用筷子打掉:

    “天王盖地虎。”

    “锄禾日当午。”

    “一二三四五。”

    “上山打老虎。”

    “你能不能想点有创意的?”

    顾还思考过后:

    “月亮是什么颜色?”

    “白的吧。”

    “是大象。”

    “为什么是大象?”我明白这奇葩逻辑。

    “不为什么,所以这是我们的暗号了。”顾还对这个暗号很是满意。

    我们朝下个目的地欢喜歌舞厅进发,顾还吃饱喝足有力气,把摩托开得飞快,风吹在挡风面罩上簌簌作响,顾还跟我讲话,他的声音被风撕得稀碎,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太冷了,我缩在他背后狂打喷嚏。

    歌舞厅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到千禧年初的大众娱乐场所。

    大概我上小学初中那段时间,平合有很多家歌舞厅,一到下午放学,路边各家舞厅的霓虹灯就亮起来,红红绿绿,蓝蓝紫紫,拌在一起落在人身上便混了色,整个人都被涂得乱七八糟。靠近些从门前经过,还能隐约听到里面放的音乐,都是当年的流行歌手,邓丽君罗大佑伍佰张蔷费翔,还有英文歌,大家跳舞唱歌交友。

    我爸妈就是在欢喜歌舞厅认识的。据我妈说,我爸十六七岁时很会跳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甚至连隔壁县的人都慕名来看他跳,想跟他跳舞还得“预约”。我妈很会唱邓丽君,刚好她也叫丽君,歌舞厅里的人都叫她“小丽君”,拿手曲目《甜蜜蜜》,我爸听完我妈唱《甜蜜蜜》后就狂追她,我妈原话是“饿了三天闻到肉包子味的狗”,最终肉包子还是被饿狗叼走了,生了我和我妹两个小肉包子,哈哈。

    自从我爸失踪以后,我妈再也没有唱过邓丽君。

    如今平合只剩欢喜歌舞厅这家歌舞厅还开着。

    欢喜歌舞厅门口有家小卖部,不知道是纯蹭还是确实和歌舞厅有不为人知的裙带关系,这家小卖部叫欢喜小卖部,店铺大概十五六平方,吊着一盏黄色灯泡,里面放了四五排排货架,把整个店铺都填满了。

    一个挺着肚腩的板头中年男人坐在烟柜旁跷二郎腿,聚精会神地看手机里的女主播热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