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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意难平(下)

    (四)

    后来柳非质问过刘小别为什么接吻会这么熟练,上来就是个深吻,是不是和别人偷偷亲过。对此刘小别清了清嗓子表示他太冤枉了,做情报打探消息多了,自然什么都看过了。

    “什么都看过了——你还看过什么?”柳非一脸怀疑。

    “哦,你放心,我最多看到脱衣服的地方,就换烨柏去盯着了。”刘小别说道,“所以你不必太在意,如果你担心的话,可以亲自来试试。”

    “滚。”平时妙语连珠的记者小姐,此时只能言简意赅的说出这样一个字。

    最终柳非和刘小别两个人都没有留在北平,虽然什么都没多说,但俩人都知道现下他们是谈起恋爱了,虽然认识了多年,但是一直都在蹉跎,好好珍惜是最重要的,作为微草里的两个小头目,他们犯不着亲身试险。

    刘小别安排了自己的两个属下继续留在这里,让他们最迟在六月底撤离,只是没想到最终却只走了一个,另一个则是永远的折在了北平。

    “消息是重要,但是有人命重要吗?”刘小别看着手里的信,把它团成一团丢进了火炉。柳非看着他沉默的模样,有些担忧的说道:“你有什么不满的情绪,发泄出来比你憋着要好的。”

    “让你担心了。”刘小别的声音有些闷,昔日骄傲的少年,如今却有些颓唐,“我手下很少出现这种事情的。”

    “谁也没想到只是晚走了几天,卢沟桥就出事了啊,你已经让他们撤离了。”柳非叹了口气,走过去抱他,“我们还要在山东待上多久再去金陵啊,明明这里离徐州很近的,转个弯就到了呢。”

    “等到开春了再去吧,现在太冷了,你的腿伤不太好去的。”刘小别把火炉拿的近了些,“你的手太凉了,暖一暖。”

    “嗯。你也暖一下,你这两天染上风寒,咳嗽的也挺厉害的。”柳非照做,两个人正无言时,刘小别忽然叹了一句:“如果北边实在守不住了,你就去西南吧,从金陵过去,多带些药,那边多雨,我很担心他们会轰炸山东。”

    “那我必须要带上你。”柳非说道。

    “我是你的药吗?”刘小别低低的笑了起来,“其实你也是。”

    柳非没听清他说什么,门却被人敲响了,她过去开门,被寒风吹的打了个哆嗦,原来敲门的是周烨柏,只见他头发上沾了不少雪花,神色却有些焦急。

    “是烨柏啊,快进来,外面竟然下雪了吗,你怎么都不带把伞?”柳非讶异道。

    “别冻着你。”刘小别看她一眼,转头看向周烨柏,见他神色不豫,面色也跟着冷了下来:“出什么事了?”

    “金陵,就是南京……它被日军围住了!”周烨柏语气沉痛道,“金陵可能是再一次的旅顺,但是那里现在还有好几十万的人在啊——”

    柳非险些没有站稳,她觉得她现在整颗心比外面的雪还要凉上一些。

    “你说什么?!”刘小别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的想法虽然有些自私,但是柳非却是理解的。几十万人都被困于金陵城,金陵是微草的重要据点,那么微草此次一定是遭受重创。如果不是因为她有旧伤的话,他们两个原本也是要去金陵的。

    “柏清好不容易才把消息传出来的……”周烨柏又低声说了些什么,柳非不太记得了,她的心情比刘小别好不哪里去,那是前辈们一手创建的微草,在乱世之中,却也如同浮萍一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王杰希和他的爱人是如此,整个微草如此,而他们亦如此。

    区区微草,生于毫末,毫末之草,可以成原。

    然而,火烧草原之后真的可以春风吹又生吗?

    微草困于金陵城,王杰希和他的爱人困于这乱世故国,而她和她的救命良药,则困于伤病。

    什么偶感风寒,都是假的,刘小别骗她的,以为她不知道么,胸口的弹痕和藏在包里的止痛药,又是骗谁呢,这一准是在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两个人没有在一起的时候,而留下的旧伤吧。

    她要日日守在刘小别身边,不要让他们再添新伤,不然再好的良药也会枯萎的。

    “柏清的事……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很无力,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们现在在金陵陪着其他人,不管能不能熬过这场围城,至少大家都在一起。”柳非开口说道。

    “不,我很庆幸你不在,虽然很自私,但很让人后怕。”他说道,“接下来我们不能再闲着了,这里比金陵虽然差上许多,但我们联络不上组长和前辈他们,这里只能是暂时做出的选择,除了想办法营救那里的同伴,我们还是要继续发展微草的。”

    “好。”柳非点了点头,心下却有些惴惴,她害怕了,大家倾注了多少心血她是知道的,她害怕微草还会遭遇同样的重创。袁柏清是刘小别的挚友,虽然他素日只叫他袁公子,称呼十分疏离,但她知道他很在意的。

    “那我回去准备。”周烨柏点头离开,柳非送周烨柏出去,听着刘小别刻意压抑的咳嗽声,看着外面一点一点积起来的雪,想到入侵的敌人,被困在城中的故人,还有那猝不及防依然在笙歌太平的高层们,突然觉得有些意难平。

    这次她不为自己,而是为了他,她为刘小别,感到意难平。

    (五)

    敌人南下的铁蹄被阻在了徐州,所谓三个月灭亡华夏的妄想暂时破灭,在这场会战后究竟是会被激怒还是会另有谋划,一切不得而知。

    南京之围被解后,袁柏清传出来了消息,他避在外国友人开设的安全区里,侥幸躲过一劫,他现在已经前往西南了,据亲眼所见的周烨柏所说,袁柏清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曾经的富家子弟,如今整个人都笼罩着一股丧气,宛如这进入春天后,依然阴云密布的天空一般。

    “大概会下一场大雨。”柳非看着这个天气,有些发愁,她的腿伤虽然调养之后好了很多,但是在这样的天气,依然会隐隐作痛,只是她更担心的,其实是刘小别。

    她把自己的止痛药都放到了刘小别藏着的药瓶里。

    刘小别最终还是让柳非先行去西南,两个人要在徐州,就此别过。

    “你一定要来找我。”临行之前的某天,柳非说道。

    “好,我会的。”

    其实徐州会战已经要打响了,因为南京已经被占的事情,要想去西南就必须换条线,柳非走的很不容易,而且刘小别甚至没能来送她,据说是去了滕县。

    柳非坐的那班火车刚走,后面的铁轨就被炸断了,她坐在火车上翻着自己的包,忽然神色一凛——她的包里哪来的这么多药?

    好像临行前,周烨柏是塞到她包里什么东西的,而且也是他说,刘小别不能来送她的。

    她焦急的翻着这一瓶瓶写满了外文的药,突然怔住。

    瓶子上有血迹。

    “这位女士,你怎么了吗?”乘务员来给旁边的人添毯子,忽然发现这里坐着的一个姑娘居然抱着手里的包在无声的痛哭,他留意到她手中的药瓶,有些担忧的问道:“你是身体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