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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这一年七月焱

    女暴君在龙虎山脚下叫骂。

    她将内力集中在喉舌上,每次张嘴都把那些污言秽语清晰明了地送往整座龙虎山。而且用词丰富,准确生动,句句骂在男性最在意的地方,什么空啊虚啊疲啊乏啊软啊短啊漏啊快啊……

    并且她三不五时就要点一句,这是说给你们的发面团大王撼天阙的!

    因此,李霸地扒在高地上的草丛里听得津津有味。他察觉到身后的响动是蹲坐下来的苍狼发出的,便伸手去捂苍狼的耳朵:“这是青少年不宜的东西,你可不能听。”苍狼打开他的手:“我十六岁了!”李霸地说:“我十五!”

    他们互相瞪了一会,都觉得对方半斤八两而移开目光。

    苍狼说:“姚明月自我父王当政时便是将军,没想到她早早就投向竞日孤鸣。现在她采用的,该是兵书上的扰敌之策。”

    李霸地说:“兵书上还写这种骚扰别人的话吗?她这么个扰法,是个人都啊啊啊啊啊啊啊撼天阙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霸地尽量叫得很小声,还是被迈过草窝蹲下身来的撼天阙一巴掌盖没声了。

    撼天阙扫了一眼姚明月的部队:“我让你们去查探敌情,你们就查出这种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信息吗?”苍狼连忙应答:“并不是。我观此处地形,呈盆地状,两端路口狭长,难进难出,女暴君应不打算长期驻扎在此。此番扰敌,是逼我们出战。”撼天阙说:“净是放屁!你把这些废话说给姚明月听,她就肯退兵吗?”李霸地趁机拱火:“对啊对啊,听听她说的都不是人话!撼天阙你应该现在就率领精兵强将,好好给她露一手,要是放任她这样……”撼天阙横了李霸地一眼:“吾不是也放任你活到了现在?”李霸地再次噤声。

    撼天阙“哼”了一声,盘腿坐了下来。他随手扯下一块树皮,稍微一用力,树皮就被内力削成了令牌的形状。他一边用手指在上面刻下一个“令”字,一边命令苍狼:“你带一队兵马去会她。既然你有能耐平定联军骚乱,区区女暴君,吾想你不在话下。”苍狼欲言又止,只是应了一声起身离开。李霸地想跟他一块走,被撼天阙叫住。“你,”他把手里制作完毕的临时令牌抛给李霸地,“拿着这个,也带一队人马去。”李霸地有点慌:“可我从没……”撼天阙说:“你还从没有过床事,耽误你活着了吗?快滚!”

    李霸地滚了。滚之前他转身看了一眼撼天阙的背影:宽阔的肩膀,壮硕的身躯,红袍在阳光下更显鲜艳;披散的红棕色长发被风一吹,倒显得撼天阙不像是坐在草莽间的山头匪首,而是在龙椅上俯瞰文武的帝王。李霸地想,他当真是个好人吗?

    好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李霸地找不到苍狼了。

    明明只被撼天阙耽误了两句话,从树林出来之后却到处都没看到苍狼的影子。没办法,李霸地只好扭扭捏捏地去找龙虎山脚下的部族打商量。没想到部族首领们却是异常踊跃,纷纷表示非得让女暴君那娘们吃点苦头不可。最后由嚓哈雷亲手点了一支部队交到李霸地手里:“我知道,撼天阙差点把你打死,所以你不喜欢他。但是对我们来说,他是我们最佩服的对手。你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有多能打!我们十年一度的武魁制度啊,还是他定的呢!现在怎么能让一个女娃娃把他骂成这个样子?你得给咱们西苗联军长长脸!哈赤马,带着你的人跟这小子走!”

    李霸地看着身后气势高昂的部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因为李霸地觉得有斜坡的地方打伏击更合适,这支部队一路上便没有说过话;那些炽热的眼神,涨红的脸庞,让李霸地也感到一丝热血沸腾。他不断地咬着自己的舌尖告诉自己:这是打仗,这些人会累会闹会伤会死,他得为他们的性命负责!

    第一步是查看阵型。哈赤马说:“我看嘞个女暴君带的人不多哦,他们还能在这么大点的地方上列起队。咱们就从最高的地方直冲下去,给他冲散了就成不了气候了。”李霸地说:“我觉得……你看见他们的盾牌了吗?要冲也得找个没盾的地方才行。咱们换个地方吧。”哈赤马说:“都听你咧,走!”

    第二步是评估双方。李霸地问:“咱们有多少人?”哈赤马连眼睛都没眨:“足足一百人,全是精兵强将咧。我带的嘞些兵,你就放心好咧!”李霸地点了点女暴君的兵力,似乎也只有几百人。他有些安心:“那咱们速战速决。”哈赤马说:“得嘞。你看这个地方行不行咧?”

    第三步是找准时机。李霸地还是犹豫:“这个坡好陡……不然,再找个平缓一些的地方……?”哈赤马说:“我的小祖宗咧,士气耽误不起咧!你看看现在他们嘞个样,哪有一开始的劲头?快点让他们打起精神,咱们才能一举获胜啊!”李霸地踩了踩土坡,见这个地方土质松软,他便有了主意:“那好,你们往后退点,看我的!”

    李霸地屏息凝神,将内力凝聚在右手,大喝一声轰出一掌。眼前土坡应声而平,泥土在李霸地眼前铺展出一条向下的斜路。他高高举起令牌,大声喊出:“冲啊——”紧接着,便随着震天杀声直扑敌阵。

    但李霸地总觉得不对。

    被伏击的敌人,会表现得如此镇静吗?

    被伏击的敌人,会有条不紊地在他眼前分成两列撤开吗?

    被伏击的敌人,会慢条斯理地在盾牌底下抽出长刀吗?

    坏了。李霸地停住了脚步。哈赤马本来还想继续往前冲,一看李霸地停下来,跺了下脚还是率领兵众回返,将李霸地围在中央守护。

    坏了,坏了。李霸地回头,看着身后敌兵迅速地将被冲出的缺口合拢。

    坏了。

    这是请君入瓮!

    不等李霸地回神,女暴君尖锐的笑声就往他耳朵里面钻。她张狂地笑着从列阵的士兵中间现身,抽出一条银亮的鞭子往空中一挥:“奴家还以为龙虎山总算出了个勇猛的男人,没想到也是个脓包呀。”她的睫毛很长,笑的时候更显得眉眼弯弯。艳阳高照,但李霸地只觉得浑身发冷。女暴君仔细地看了看被围在中间的李霸地:“对你来说,脓包尚显大了。依奴家看,你更像是一粒黑头,不痛不痒,烦却是烦呢。”李霸地皱起眉头。初中三年他没少和四周女同学聊天,他知道黑头是什么的。眼前的女人,把自己比作那种,那种……

    李霸地恼。他恼自己怎么就如此轻易地上当,这女人使的激将法明明那样明显。

    李霸地愧。他愧自己明明下定决心负起这支队伍的责任,却还是让他们被一网打尽。他看着眼前哈赤马坚定的脊背,心里想着:这一战过后,该怎么面对他?

    李霸地怒。

    他不能只是站在别人的身后。战场……战场是需要自己负起自己的责任的!李霸地拨开遮挡在自己前方的士兵,暴露在女暴君的眼前:“你到底想说什么!”

    女暴君眼中精光一闪。“奴家想说……”她舞起鞭子,向李霸地扑来。

    “冒了尖的黑头,才更容易祛除呀!”

    李霸地只觉得世界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