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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这一年九月秋

    第一个知道河水温度的不只有鸭子,还有下河洗澡的李霸地。他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又被入秋的冰凉河水冻得嗷嗷地扒拉到河边慢慢搓洗。李霸地无比想念现代社会的热水器和太阳能,也完全理解为什么学校家长总是在暑假三令五申不许去河边游泳。夏天的水和秋天的水根本不一样!明明被暖融融的太阳晒了一个上午,有热度的却还只是表面一层,底下的水流又凉又刺,往身上一过真的像针扎一般。凉也没办法,这是古代,李霸地只好将就。他划拉着缓缓流淌过的河水,想起之前在网络上看过的视频,当即开始比划:大威天龙!大罗法阵!世尊地藏!波若诸佛!

    一套王八拳下来,李霸地才转头看到河岸上不知站了多久的撼天阙。撼天阙没说话,他只是眉毛一扬,露出了一个有点微妙的笑,接着摇摇头,转身走了。

    他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

    李霸地恨不得一头淹死在这河里。

    但他还得做别的事。他趟上岸,胡乱套上衣服,数着撼天阙走了差不多十来步,才迈步跟在撼天阙后面。在那个只有月光的昏暗房间里,冥医交代他的不只有烧掉荷包。冥医还说:“今后,你要尽量不脱出撼天阙的势力范围。”为了这句话,李霸地连墨家课程都不听了,只说把夫子打成那样,不好意思去;还提了只鸡给苍狼,要他转交给那个白胡子老头,就当是赔罪。李霸地想,既然是势力范围,那应当越近越好吧?但撼天阙独来独往,他没理由接近,结果是苍狼不在身边的日子,他仍然往厨房跑。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李霸地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只是眼看张大哥把厨房管理得井井有条,李霸地插不上手,便揽下送饭的活,混个脸熟。

    但这天中午,撼天阙没来吃饭。李霸地乐得清闲,想着四处看看还有没有薅剩下的的野果。龙虎山树深草重,哪怕没什么娱乐,甜甜的果子也是李霸地闲暇时光的消遣。正在路上逛着,看见苍狼迎面而来,李霸地凑过去,胳膊一伸把他脖子一揽:“你刚才去哪啦?我在山前山后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你。”苍狼有些拘谨:“我,我只是身体不舒服,在房间歇息。”李霸地说:“你还会身体不舒服呢,肩膀上的伤明明好得飞快。走,咱们去看看上次找到的那片野莓长成了没。”

    两个人沿着大路说说笑笑地下山,却在山脚看到了不应该待在龙虎山的人。

    竞日孤鸣。

    李霸地白毛汗都出来了,忙把苍狼往身后拦:“你要干什么!”

    竞日孤鸣真的很有君子风范。他面如冠玉,长发似漆,肩上厚重的皮草掩不住他傲然的王者气度。他轻轻地咳了两声,开口:“真正让我痛心啊!乖苍狼怪我欺负他而躲我,我不怨他。可是你,为什么也要装作不认识我呢?”他的声音轻巧,他的语调温柔,可吐出来的字句却让李霸地寒毛直竖:“玄土元天?”

    “谁……谁认识你!”李霸地慌忙反驳,“我一介山野草民,入不了苗王的法眼啦!”竞日孤鸣叹了口气:“孤王演得就如此不像吗?吾方才,可是半句没说吾是苗王。苍狼啊,还是你将孤王的形貌刻在心间,日夜与你的朋友诉说对孤王的情絮呢?”苍狼站在李霸地身后一言不发,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柄。李霸地一时间也是六神无主,怎么这么轻易就中了竞日孤鸣的套!在影视剧里,这明明是最基础的话术啊!可一对上竞日孤鸣,就好像句句话都会按着他所想要的方向去说。这个人,太可怕了!

    竞日孤鸣不去管两个人的紧张与失措,他只是说下去:“罢了,乖苍狼,孤王来此,不是为难你。而是你的这位朋友,与孤王失去联络了。孤王一向勤政爱民,平易近人,他一不来,便令孤王思索了。元天,你与孤王说,究竟是吾哪里做得不好,才让自己,断了你这位合格信使的情报与线索呢?”

    李霸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怎么会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判定为间谍?还说得跟真的似的!但是,但是……李霸地飞速地思考着。他什么时候,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姓名,分明只在大殿里说过……

    只在大殿里说过?李霸地浑身一冷。不对!还有一次!几个月前的那次中苗贸易商谈!明明作为随从的李霸地只是在外围等着,却被门卫叫住让自己填了花名册。难道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竞日孤鸣盯上了!?

    李霸地得澄清自己。再坚强的友情,也抵不过背叛啊。更何况是这种子虚乌有的背叛!他叉起腰挺直身子,将身后的苍狼挡得更严实:“你不要在那里空口白话!我还说我才是苗王血脉,你就愿意把你的位置让给我吗!”

    竞日孤鸣微微地笑着。李霸地想,他怎么一点都不慌啊?竞日孤鸣作为撼天阙的死对头,孤身深入龙虎山来栽赃自己,他做这事的时候怎么那么有条不紊呢?他不怕撼天阙来吗?这个时候,竞日孤鸣又开口了:“真是谨慎。也罢,想来你是没见到你的接头人,便不肯与孤王吐露实情。那便让孤王说。吾给你的信物,是一个绣着孤鸣家暗纹的荷包。你们交换信息的时候,便是将情报装在荷包里传递。元天,你想起来了吗?”

    李霸地想起来了。他想起来那个不说话的蓝衣服老头。他想起来冥医的嘱咐。悄悄地把荷包烧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从一开始,那老头给的荷包便是构陷自己用的!里面的钱……恐怕是买命钱。天上果然不会有平白掉下来的馅饼!

    李霸地说:“别说胡话!我要是早知道那个老头给的东西是……”李霸地不说了。这要怎么辩解?这该如何辩解?他知道的细节,竞日孤鸣也都知道!每一次张嘴,只是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竞日孤鸣的笑声里,多了一丝讽刺:“你的记性不差。那便是孤王的侍卫,他可是对你大加赞赏啊。唉,孤王真是心疼你,只是为了铲除撼天阙这个逆反,小小的年纪便要在龙虎山受苦。你若是受够了龙虎山,孤王也随时欢迎你来王宫啊。”竞日孤鸣向前踏了一步。“但在那之前,”他说,“展现你的诚意,将那个荷包在你的朋友面前显露出来,让他明白,你们的道路终究不同。如何?”

    李霸地做了个深呼吸。他努力地站稳颤抖的脚踝,平复激烈的心跳,按压沸腾的血液。他说:“我没有那种东西!有本事你就去搜!”

    李霸地早就把那个荷包烧掉了。它的灰烬随风散在整座龙虎山上。

    可竞日孤鸣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的脚步近了,又近了。竞日孤鸣说:“那便让孤王搜搜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