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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四季不停转换,我在村巷奔跑,穿过盛夏与寒冬,踩过落叶与雪地。转瞬间,已经是三四年后的初春,大地上万物复苏,草木萌动。

    小草从泥土中探出鲜嫩纤弱的躯体,河岸的柳树吐出淡黄的绿芽儿。蛇、蛤蟆、刺猬这些冬眠的小动物从地下的土穴爬出来,它们扭扭屁股,伸伸懒腰,呼吸着糅合着泥土与草木清香的空气。

    农谚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的时间对于村民们来说像是金子似的的宝贵。他们脱去棉鞋与棉袄,穿着单薄麻利的衣服冒着霏霏春雨在麦田除草施肥。

    那些麦苗像是又饥又渴的小野兽似的贪婪地吸取雨露、抢食肥料。我们站在田埂上,好像能够看到它们嫩弱的肢体快速长高长胖。

    赵奶奶与二傻正在麦田施肥,细雨沾湿他们的衣服与头发。

    薛大攀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当距离他们隔着几个地块时他边骑边喊:“喂,二傻,快些回家吧!”

    二傻听到呼喊停下手里的农活儿,望着薛大攀高喊:“大攀,啥事啊?这么急。”

    “是一件喜事,你回家就知道了。”他停下自行车笑着说。

    “你还卖关子!”二傻说。

    “大攀,到底啥事?你不说我们咋会知道。”赵奶奶放下一盆肥料说。

    “几年前的冬天,二傻不是救过一个流吗?今儿个她家人来了,现在在你家门口等着,我猜应该是提亲来了。我还要去县城取电影胶片,回来再喝二傻的喜酒。”薛大攀说完就要折回。

    赵奶奶望着二傻说:“哎,我记得那姑娘——噢,我还记得她叫张秀娟。她长得俊俏,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水灵,像是木架子上的鲜葡萄。要是她不患精神病,一定是一个好姑娘。”

    “我早忘掉她长啥模样了。记得那天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穿着大红棉袄。”

    “她梳洗干净一点儿不脏了。有些疯子见人就打,见人就骂。她倒斯斯文文。咱们对她好,她的精神病是很有希望好转的。她要是一个正常的姑娘,估计着媒人早踩烂她家的门槛了。他们要是真的来提亲的咱们咋办?”

    “妈,我不想结婚。”

    “唉,二傻,你已经三十多岁,还是光棍儿。我想到你爸爸和大傻就伤心。要是大傻还活着,估计着我大孙子已经十几岁了。我巴望着你能娶个媳妇,将来我死了,还有人陪你,你不至于孤苦伶仃。”赵奶奶说着酸泪盈眸。

    “妈,咱们回家看看再说。”二傻说着用袖子抹去赵奶奶眼角的泪水。

    秀娟的父母、伯伯与叔叔四个人坐在二傻家的堂屋。二傻提起热水瓶向他们面前的白瓷杯内倒水。

    “大姐,三四年前你和二傻救了秀娟,我们心里一直感谢你们。当时有人说让秀娟与二傻成家,当时我们回家思量后觉得不妥当。秀娟是个精神病患者,二傻可是个健康结实的小伙子。我们不能拖累你们。前些日子我开着拖拉机去开封办事路过芦湾,顺便停车向一个老乡问起你们的情况,才知道二傻至今未婚。我们今儿个就提亲来了。俗话说‘蒸馍是一笼,结婚是一生’,蒸馍一旦失手,短短几天吃完后还可以再蒸一笼。结婚可是人生大事,一旦结婚两人一辈子是夫妻。”秀娟的父亲含笑着对赵奶奶说。

    “我天天为二傻的婚事发愁,夜里老是睡不安稳。前些年在庙会上算卦,算卦先生看了二傻的生辰八字摇着头说他婚姻不透,还得打几年光棍儿。去年庙会时我又找他算卦,他说二傻姻缘将要透了,这一两年婚姻可成。我呀,高兴得一宿没合眼儿,哪儿有做父母的不为子女操心!我们很高兴接受这桩婚事。秀娟现在还好吗?”赵奶奶的笑容很温馨。

    “秀娟比以前好一些,前几天自己洗了洗头发,洗了洗衣服。你们愿意接受这桩婚事,那太好了。”秀娟的父亲喜气洋洋,端起白瓷杯呷了一口热茶,两眼望着二傻。

    二傻坐在凳子上满脸憨笑,激动地说:“秀娟到了我们家后,我一定好好待她。要是将来有一天闹饥荒,或者黄河发洪水,我们四处逃荒要饭,只讨到一个窝窝头,我饿着肚子,也要让她吃。我宁肯饿死,也要让她活着。”

    “噢,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以后根本不会再闹饥荒的。秀娟嫁入你家后,你们诚心待她,不嫌弃她,对她好,我们就知足了。”秀娟的母亲言辞恳切。

    二傻随手摸了一下桌子上收音机的旋钮,收音机咿咿呀呀的响起来,然后他又忙着杀鸡宰鹅。院子里洋溢着欢快愉悦的气氛。

    赵奶奶喊来王守道保媒。王守道提来两瓶神河粮液,他在酒宴上趁着酒酣意浓说:“这神河粮液的酒名是我起的。”

    “二傻入学时的名字赵德斌也是你起的。”赵奶奶说。

    “将来二傻有了孩子,我还起名字。既然今儿个你们两家都很高兴,咱们趁热打铁,看看老黄历,选个良辰吉日把婚事办了。”

    “俗话说‘入乡随俗,随乡入乡’,婚事就按照芦湾的风俗。”秀娟的父亲说。

    “我今儿个来时,特意带上这本老黄历。”王守道说着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册薄薄的老黄历,眼睛盯在上面看。“二月二十日是春分,宜嫁娶、冠笄、纳财、会亲友,忌开市、造屋、治病。”

    秀娟的母亲听后摇着头说:“春分不行,春分这个节气不好听——让人想到春天分手,不吉利。”

    众人听后觉得有道理,让王守道再挑选一个好日子。

    他又捧起老黄历浏览一番说:“二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宜嫁娶。”众人听后纷纷点头说好。

    “时间很短的,二傻明儿个就得准备结婚的事情。虽说入乡随俗,还得问问你们那里的规矩和禁忌。”他的脸庞转向秀娟的父母。

    秀娟的父母思忖片刻,说让二傻准备三十盒油炸果子与三十袋喜糖作为彩礼,此外婚房需要添置几件新被褥与家具,结婚当日与新郎新娘属相相冲的人不宜来迎亲。

    “那好,来,咱们再喝一杯,等到结婚那天再喝喜酒。”王守道脸上堆满笑容,端起酒杯。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街坊邻居们对二傻的婚事十分热心,纷纷出人出物,或帮他粉刷墙壁,或帮他制作家具,或帮他缝制被褥,把二傻的婚事当成大家的事情。

    王守道对二傻说结婚那天他要当司仪,主持婚礼。我的父亲对二傻说结婚那天将酒厂的面包车当作婚车去迎娶新娘,并且提供十箱神河粮液作为喜酒。薛大攀对二傻说结婚那天晚上,要免费放映一场电影。

    此刻想来,城市是一个没有邻居概念的地方,大家同在一座城市却无缘相识,大家常年同住在一栋高楼却视若陌路。城市是一个你大声呐喊,却被噪音淹没的地方;城市是一个你真情倾诉,却无人驻足聆听的地方,然而村庄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也是一个将家事变成大家的事情的地方。

    记得二傻结婚那天十分热闹。他家的院子挤满了人。当穿着红棉袄、带着红头花的新娘被他从面包车上背下来的时候,一阵鞭炮鸣响。人们向他们纷纷扬扬地播撒彩纸,都夸新娘白净漂亮,都说二傻是傻人有傻福。

    二傻结婚后,村庄有一个名叫马宝财的老光棍儿纠缠着他,追问他一些夫妻间的隐私。

    马宝财很多年前因为猥亵妇女入狱,释放后便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他对二傻说:“二傻,上厕所时我看到你那个东西又短又小,你准不行。你快些说说结婚那天晚上你怎么的!”

    二傻在他的怂恿下说出结婚那天晚上如何进行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