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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山庄

    四天后

    曾思琪身穿一件鸭卵青色的长衫,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手执白子,“啪”的一声,轻轻地放在棋盘上,半响,她从容不迫地说道:“三叔,这几日,我忽然记起,曾经跟您学古琴的时光。那几年,说来也是我最轻松的时候了。”

    曾三老爷那张清秀瘦削的脸上,浮现一个温暖的笑容:“你在琴学一道很有天赋,可惜没能坚持下来。”

    “没办法,爷爷把我带在身边栽培,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只能放弃学琴了。”曾思琪把玩着一枚棋子,那白子是羊脂玉做的,莹润通透,煞是好看。

    “三叔,记得您跟我说过,琴声如人,从中可以看出那人的性格。”

    “没错,当初你学琴,花了五年的功夫,便初露锋芒。”想起往事,曾三老爷的脸上浮现一丝追忆之情。对于这位昔日的“爱徒”,他是用心教导过的,感情很是深厚。

    “那时候,你人虽小,但是情感丰富。小小年纪,便是一身的灵气。你对于曲子的整体把握很好,轻重缓急都有了,右手下指坚定利落,左手处理又细腻多情,说明你这人,不仅有大局观念,还会抓细节,外刚内柔,看着无情,其实内心很是柔软。

    且你当着众人的面弹琴,即便在热闹喧哗的环境中,都能完成出色。这说明你性情坚毅,内心强大,不受外物所扰,这真的很难得。我那时认为,你若是能坚持下去,寻找名家拜师学艺,他日必定有所成就。可惜呀,半途而废啊。”

    曾三老爷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惋惜的情绪,叹息了一声,慢慢地落下一子。

    曾思琪露齿一笑,原本脸上的清冷之感消失不见了,透着几分亲切和蔼。

    “生在这个家里,很多事情由不得我。既然一出生,就享受着别人没有的富贵,自然要承担着,这富贵背后带来的种种压力,以及责任。”曾思琪扬起头,举着一颗棋子,对着灯光仔细打量着,轻声问道,“三叔,您可知,我在您的琴声中听到什么?”

    曾三老爷抬起头,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是什么?”

    “是悲愤、凄楚、狂傲、纠结,还有幽怨小时候,我总想不明白,您内心为什么那样苦呢?”曾思琪放下一子,淡淡地说道。

    曾三老爷愣了愣,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爷爷他,很讨厌您弹《胡笳十八拍》。文姬归汉这故事,把您的心思表露无疑了。”

    曾三老爷脸色一变,双手用力地抓着衣摆,垂下了眼睛。

    “三叔,您做这些事,损人不利己,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呢?”曾思琪直直地看向他,“还是说,纯粹想恶心我?”

    曾三老爷冷笑一声,回望她一眼。半响,喉咙上下移动,吞了吞口水,声音嘶哑地说道。

    “你都知道了。”

    “嗯。”

    “那你想怎样?要告诉所有人知道吗?”他极力地压低着声音,眼神里含着冷霜,带着几分锐利。

    “没想怎样。我比较好奇您的想法。您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有什么事值得您这么怨怼?况且,您私下投资的劝业场、西餐厅、丝织厂那些,都挣了不少钱,就上半年而言,至少挣了十来万吧。加上您原本的家底,三条胡同、七八间铺子,光是收租就足够生活了,何必盯着我们呢?”

    曾思琪目光澄澈地看着他,脸上平平静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和颜悦色。

    曾三老爷猛地掀翻了棋盘,勃然大怒地说道:“你找人查我!什么时候的事?”顿了顿,涨红着脸说道,“你以为我是为了钱!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么庸俗的人?”

    曾思琪用右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他,动作之间,带着几分闲适。

    “那您说说,是为了什么?我母亲待你们一家还不够好么?”

    曾三老爷跳到地上,脚上只穿着一双黑袜子,伸手指着天,神情激动地说道:“你懂什么?你是曾家的嫡长女,一出生什么都有,还处处高人一等。庞大的家业,都交到你的手上,就因为你投了一个好胎!而我呢,就因为是小妾生的孩子,从小就矮人一截?为什么,连你一个女的都可以掌管家业,父亲却不给我任何机会,从来不会赞扬我。我哪里比不上两个哥哥!就因为我是庶子么?他们有什么厉害的,一个顽固,一个暴躁,就这些蠢货,还骑在我头上。我从小读书比他们好,打算盘也比他们厉害,就因为我是庶子,就一直打压着我,不让我出头。这是何其不公平的事!”

    曾思琪半眯着眼,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也不计较他,对自己的父亲言辞不敬。

    曾三老爷转过身去,避开她的目光,颤抖着身体,继续说道:“不管我怎样努力,就因为身份,我就不如人了?这公平吗?分家产的时候,就我那份最少!若是因为大哥掌家,多分他一些也罢了。老二那家伙,对家里有什么贡献呢,比我还不如。父亲却把私藏的古玩跟字画,偷偷给了他两箱子,就怕他将来落魄了,饿着了。那些东西,好歹值几个钱,救得他那条破命。我真的很厌恶这一切,明明都是儿子,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若真的一直这样下去,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你弟弟,曾思贤,同样都是庶子,凭什么他就什么都有。将来曾家的家业,也要交给他?凭什么!”

    曾思琪冷冷嘲笑道:“当年你不对爷爷说,不对我父亲说,现在只敢在我面前说,三叔,我看你这人也懦弱得很呀。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你为什么不大声说出来。自己憋在心里,不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