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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鹰愁收龙马

    行者服侍唐僧西进,行经数日,正是那腊月寒天,朔风凛凛,滑冻凌凌,去的是些悬崖峭壁崎岖路,迭岭层峦险峻山。三藏在马上,遥闻唿喇喇水声聒耳,回头叫:“悟空,是哪里水响?”

    行者道:“我记得此处叫做蛇盘山鹰愁涧,想必是涧里水响。”不一会,马到涧边,三藏勒缰观看,但见:涓涓寒脉穿云过,湛湛清波映日红。声摇夜雨闻幽谷,彩发朝霞眩太空。千仞浪飞喷碎玉,一泓碧水吼清风。流归万顷烟波去,鸥鹭相忘没钓逢。

    师徒两个正在观看,只见那涧当中响一声,钻出一条龙来,推波掀浪,窜出崖山,就抢长老。慌得个行者丢了行李,把师父抱下马来,回头便走。那条龙就赶不上,把他的白马连鞍辔一口吞下肚去,依然伏水潜踪。

    行者把师父送在那高阜上坐了,却来牵马挑担,只存得一担行李,不见了马匹。他将行李担送到师父面前道:“师父,那孽龙也不见踪影,只是惊走我的马了。”

    三藏道:“徒弟啊,却怎么寻得马匹?”

    行者道:“放心,放心,等我去看来。”打个唿哨,跳在空中,火眼金睛,用手搭凉篷,四下里观看,更不见马的踪迹。按落云头报道:“师父,我们的马肯定是那龙吃了,四下里再看不见。”

    三藏道:“徒弟呀,那厮能有多大口,却将那匹大马连鞍辔都吃了?想是惊张溜缰,走在那山凹之中。你再仔细看看。”

    行者道:“你也不知我的本事。我这双眼,白日里常看一千里路的吉凶。象那千里之内,蜻蜓展翅,我也看见,何期那匹大马,我就不见!”

    三藏道:“既是他吃了,我如何前进!可怜啊!这万水千山,怎么走得!”说着话,泪如雨落。

    行者见他哭将起来,他那里忍得住暴燥,发声喊道:“师父别这样脓包行么!你坐着!坐着!等老孙去寻着那厮,叫他还我马匹便是了。”

    三藏却才扯住道:“徒弟啊,你那里去寻他?只怕他暗地里窜将出来,却不又连我都害了?那时节人马两亡,怎么是好!”

    行者闻得这话,越加嗔怒,就叫喊如雷道:“你忒不济!不济!又要马骑,又不放我去,似这般看着行李,坐到老罢!”哏哏的吆喝,正难息怒,只听得空中有人言语,叫道:“孙大圣莫恼,唐御弟休哭。我等是观音菩萨差来的一路神祇,特来暗中保取经者。”那长老闻听,慌忙礼拜。

    行者道:“你们是哪几个?可报名来,我好点卯。”

    众神道:“我们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各各轮流值日听候。”

    行者道:“今日先从谁起?”

    众揭谛道:“丁甲、功曹、伽蓝轮次。我五方揭谛,唯有金头揭谛昼夜不离左右。”

    行者道:“既如此,不当值者且退下,留下六丁神将与日值功曹和众揭谛保守着我师父。等老孙寻那涧中的孽龙,叫他还我马来。”众神遵令。三藏才放下心,坐在石崖之上,吩咐行者仔细,行者道:“只管宽心。”

    好猴王,束一束绵布直裰,撩起虎皮裙子,揝着金箍铁棒,抖擞精神,径临涧壑,半云半雾的,在那水面上,高叫道:“烂泥鳅,还我马来!还我马来!”

    未久,见一条白龙跃浪翻波,跳将上来道:“是哪个敢在这里海口伤人?”

    行者见了他,叱咤一声:“休走!还我马来!”轮着棍,劈头就打。那条龙张牙舞爪来抓。他两个在涧边前这一场赌斗,果是骁雄,但见那:龙舒利爪,猴举金箍。那个须垂白玉线,这个服晃赤金灯。那个须下明珠喷彩雾,这个手中铁棒舞狂风。那个是迷爷娘的业子,这个是欺天将的妖精。他两个都因有难遭磨折,今要成功各显能。来来往往,战罢多时,盘旋良久,那条龙力软筋麻,不能抵敌,打一个转身,又窜于水内,深潜涧底,再不出头,被猴王骂声不绝,他也只推耳聋。

    行者没及奈何,只得回见三藏道:“师父,这个怪被老孙骂将出来,他与我斗了多时,怯战而走,只躲在水中间,再不出来了。”

    三藏道:“不知可是他吃了我马?”

    行者道:“你看你说的话!不是他吃了,他还肯出来招声,与老孙犯冲?”

    三藏道:“你前日打虎时,曾说有降龙伏虎的手段,今日如何便不能降他?”

    悟空吃不得人急他,见三藏抢白了他这一句,他就发起神威来道:“不要说!不要说!等我与他再见个上下!”

    猴王迈开步,跳到涧边,使出那翻江搅海的神通,把一条鹰愁陡涧彻底澄清的水,搅得似那九曲黄河泛涨的波。那孽龙咬牙,跳将出来,骂道:“你是哪里来的魔头,这般欺负我!”

    行者道:“你莫管我哪里不哪里,你只还了马,我就饶你性命!”

    那龙道:“你的马是我吞下肚去,如何吐得出来!不还你,便待怎的!”

    行者道:“不还马时看棍!只打死你,偿了我马的性命便罢!”他两个又在那山崖下苦斗。斗不数合,小龙委实难搪,将身一晃,变作一条水蛇,钻入草科中去了。

    猴王拿着棍,赶上前来,拨草寻蛇,那里得些影响?急得他三尸神炸,七窍烟生,念了一声唵字咒语,即唤出当坊土地、本处山神,一齐来跪下道:“山神土地来见。”

    行者道:“都伸过孤拐来,各打五棍见面,给老孙散散心!”二神叩头哀告道:“望大圣方便,容小神诉告。”

    行者道:“你说什么?”二神道:“大圣一向久困,小神不知几时出来,所以不曾接得,万望恕罪。”

    行者道:“既如此,我且不打你。我问你:鹰愁涧里,是哪方来的怪龙?他怎么抢了我师父的白马吃了?”

    二神道:“大圣自来不曾有师父,原来是个不伏天不伏地混元上真,如何得有什么师父的马来?”

    行者道:“你等是也不知。我只为那诳上的勾当,受了这五百年的苦难。今蒙观音菩萨劝善,着唐朝驾下真僧救出我来,叫我跟他做徒弟,往西天去拜佛求经。因路过此处,失了我师父的白马。”

    二神道:“原来是如此

    。这涧中自来无邪,只是深陡宽阔,水光彻底澄清,鸦鹊不敢飞过,因水清照见自己的形影,便认做同群之鸟,往往身掷于水内,故名鹰愁陡涧。只是向年间,观音菩萨因为寻访取经人去,救了一条玉龙,送他在此,叫他等候那取经人,不许为非作歹,他只是饥了时,上岸来扑些鸟鹊吃,或是捉些獐鹿食用。不知他怎么无知,今日冲撞了大圣。”

    行者道:“先一次,他还与老孙对手,盘旋了几合;后一次,是老孙叫骂,他再不出来了,因此使了一个翻江搅海的法子,搅混了他涧水,他就窜上来,还要争持。不知老孙的棍重,他遮架不住,就变做一条水蛇,钻在草里。我赶来寻他,却没踪迹了。”

    土地道:“大圣不知,这条涧千万个孔窍相通,故此这波澜深远。想是此间也有一孔,他钻了下去。也不须大圣发怒,在此找寻,要擒此物,只要请观世音来,自然伏了。”

    行者见说,唤山神土地同来见了三藏,具言前事。三藏道:“若要去请菩萨,几时才得回来?我贫僧饥寒怎忍!”正说着,只听得暗空中有金头揭谛叫道:“大圣,你不须动身,小神去请菩萨来。”

    行者大喜,道声:“有累,有累!快行,快行!”那揭谛急纵云头,径上南海。行者吩咐山神、土地守护师父,日值功曹去寻斋供,他又去涧边巡绕。

    不多时,菩萨与揭谛到了蛇盘山半空,留祥云,低头看。孙行者正在涧边叫骂。菩萨着揭谛唤他道:“菩萨来了。”

    行者闻听,急纵云跳到空中,对他大叫道:“你这个七佛之师,慈悲的教主!你怎么弄方法害我!”

    菩萨道:“我把你这个大胆的马流,村愚的赤尻!我倒再三尽意,度得个取经人来,叮咛叫他救你性命,你怎么不来谢我活命之恩,反来与我嚷闹?”

    行者道:“你弄得我好苦!你既放我出来,让我逍遥自在耍乐便了,你前日在海上迎着我,伤了我几句,叫我来尽心竭力,服侍唐僧便罢了;你怎么送他一顶花帽,哄我戴在头上受苦?把这个箍子长在老孙头上,又教他念一卷什么紧箍儿咒,着那老和尚念了又念,叫我这头上疼了又疼,这不是你害我?”

    菩萨笑道:“你这猴子!你不遵教令,不受正果,若不如此拘系你,你又诳上欺天,知什么好歹!再似从前撞出祸来,有谁收管?须是得这个魔头,你才肯入我瑜伽之门路!”

    行者道:“这桩事,作做是我的魔头罢,你怎么又把那有罪的孽龙,送在此处成精,叫他吃了我师父的马匹?此又是纵放歹人为恶,太不善!”

    菩萨道:“那条龙,是我亲奏玉帝,讨他在此,专为求经人做个脚力。你想那东土来的凡马,怎历得这万水千山?怎到得那灵山佛地?须是得这个龙马,方才去得。”

    行者道:“象他这样惧怕老孙,潜躲不出,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