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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遭逢独角兕

    心地频频扫,尘情细细除,本体常清净,方可论元初。

    孙大圣用心力助唐僧脱却通天河寒冰之灾,踏白鼋负登彼岸。四众奔西,正遇严冬之景,但见那林光漠漠烟中淡,山骨棱棱水外清。师徒们正当行处,忽然又遇一座大山,阻住去道,路窄崖高,石多岭峻,人马难行。三藏在马上兜住缰绳,叫声“徒弟。”

    那行者引八戒、沙僧近前侍立道:“师父,有何吩咐?”

    三藏道:“你看那前面山高,只恐有虎狼作怪,妖兽伤人,今番是必仔细!”

    大圣道:“师父放心莫虑,我等兄弟三人,性和意合,归正求真,使出荡怪降妖之法,怕什么虎狼妖兽!”

    三藏闻听,只得放怀前进,到于谷口,促马登崖,抬头观看,好山:嵯峨矗矗冲霄汉,峦削巍巍碍碧空。怪石乱堆如坐虎,苍松斜挂似飞龙。岭上鸟啼娇韵美,崖前梅放异香浓。涧水潺湲流出冷,巅云黯淡过来凶。又见那飘飘雪,凛凛风,咆哮饿虎吼山中。寒鸦拣树无栖处,野鹿寻窝没定踪。可叹行人难进步,皱眉愁脸把头蒙。

    师徒四众,冒雪冲寒,战澌澌,行过那巅峰峻岭,远望见山凹中有楼台高耸,房舍清幽。唐僧马上欣然道:“徒弟啊,这一日又饥又寒,幸得那山凹里有楼台房舍,断乎是庄户人家,庵观寺院,且去化些斋饭,吃了再走。”

    行者闻听,急睁睛看,只见哪里凶云隐隐,恶气纷纷,回首对唐僧道:“师父,那里不是好处。”

    三藏道:“见有楼台亭宇,为何不是好处?”

    大圣笑道:“师父啊,你哪里知道?西方路上多有妖怪邪魔,善能点化庄宅,不拘什么楼台房舍,馆阁亭宇,都能指化了哄人。你知道龙生九种,内有一种名‘蜃’,蜃气放出,就如楼阁浅池。若遇大江昏迷,蜃现此势,倘有鸟鹊飞腾,定来歇翅,那怕你上万论千,尽被他一气吞了。此意害人最重,那里气色凶恶,断不可入。”

    三藏道:“既不可入,我却实在是饿了。”

    大圣道:“师父果真饥饿,且请下马,就在这平处坐下,待我别处化些斋来你吃。”

    三藏依言下马。八戒采定缰绳,沙僧放下行李,即去解开包裹,取出钵盂,递给行者。行者接钵盂在手,吩咐沙僧道:“贤弟,却不可前进,好生保护师父稳坐于此,待我化斋回来,再往西去。”

    沙僧领诺。行者又向三藏道:“师父,这去处少吉多凶,切莫要动身别往,老孙化斋去了。”

    唐僧道:“不必多说,但要你快去快来,我在这里等你。”

    大圣转身欲行,却又回来道:“师父,我知你没坐性,我与你个安身法。”即取金箍棒,晃了一晃,将那平地下周围画了一道圈子,请唐僧坐在中间,着八戒沙僧侍立左右,把马与行李都放在近身,对唐僧合掌道:“老孙画的这圈,强似那铜墙铁壁,凭他什么虎豹狼虫,妖魔鬼怪,皆莫敢近。但只不许你们走出圈外,只在中间稳坐,保你无虞;但若出了圈儿,定遭毒手。千万千万!至嘱至嘱!”三藏依言,师徒皆端正坐下。

    大圣才起云头,寻庄化斋,一直南行,忽见那古树参天,是一村庄舍。按下云头,仔细观看,但只见:雪欺衰柳,冰结方塘。疏疏修竹摇青,郁郁乔松凝翠。几间茅屋半装银,一座小桥斜砌粉。篱边微吐水仙花,檐下长垂冰冻箸。飒飒寒风送异香,雪漫不见梅开处。

    大圣随步观看庄景,只听得呀的一声,柴扉响处,走出一个老者,手拖藜杖,头顶羊裘,身穿破衲,足踏蒲鞋,拄着杖,仰身朝天道:“西北风起,明日晴了。”正说着,后边跑出一个哈巴狗儿来,望着行者,汪汪的乱吠。老者却才转过头来,看见行者捧着钵盂,打个问讯道:“老施主,我和尚是东土大唐钦差上西天拜佛求经者,适路过宝方,我师父腹中饥馁,特造尊府募化一斋。”老者闻听,点头顿杖道:“长老,

    你且休化斋,你走错路了。”

    大圣道:“不错。”老者道:“往西天大路,在那直北下,此间到那里有千里之遥,还不去找大路而行?”

    大圣笑道:“正是直北下,我师父现在大路上端坐,等我化斋呢。”

    那老者道:“这和尚胡说了。你师父在大路上等你化斋,似这千里之遥,就会走路,也须得六七日,走回去又要六七日,却不饿坏他?”

    大圣笑道:“不瞒老施主说,我才然离了师父,还不上一盏热茶之时,却就走到此处。如今化了斋,还要趁去作午斋呢。”老者见说,心中害怕道:“这和尚是鬼!是鬼!”急忙抽身往里就走。行者一把扯住道:“施主哪里去?有斋快化些。”老者道:“不方便!不方便!别转一家吧!”

    大圣道:“你这施主,好不会来事!你说我离此有千里之遥,若再转一家,却不又有千里?真是饿死我师父了。”

    那老者道:“实不瞒你说,我家老小六七口,才淘了三升米下锅,还未曾煮熟。你且到别处去转转再来。”说罢,把前后门都关上了。

    大圣心中暗想:“常言道,道化贤良释化愚。且等老孙进去看看。”好大圣,捻着诀,使个隐身遁法,径走入厨中看处,果然那锅里气腾腾的,煮了半锅干饭。就把钵盂往里一桠,满满的桠了一钵盂,即驾云回转。

    却说孙大圣自南庄人家摄了一钵盂斋饭,驾云回返旧路。径至山坡平处,按下云头,早已不见唐僧,不知何往,棍划的圈子还在,只是人马都不见了。回看那楼台处所,亦皆无有,唯见山根怪石。大圣心惊道:“不消说了!他们定是遭那毒手了!”急依路看着马蹄,向西而赶。行有五六里,正在凄怆之际,只闻听北坡外有人言语。看时,是一个老翁,毡衣苫体,暖帽蒙头,足下踏一双半新半旧的油靴,手持着一根龙头拐棒,后边跟一个年幼的僮仆,折一枝腊梅花,自坡前念歌而走。大圣放下钵盂,觌面道个问讯,叫:“老公公,贫僧问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