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12章 娘娘身侧刀6

    自从告假之后,陈屏对御前诸事愈发用心劳力,面对太子时不时的刁难讽刺,也一再容忍,从未做出逾矩挑衅之举。

    可惜年幼的太子没有想到什么叫做事出反常必有妖,还以为当真是受过皇后娘娘的教训,明白要讨好大齐未来的国主,收敛了暗藏的戾气。因此得意忘形起来,自大使他放松了对陈屏的警惕。

    皇帝倒并不是个蠢人,可他日薄西山,朝不保夕,早已没有精力去辨别,这个一直以来尽心侍奉的宦臣是否忠心。至于沁阳侯,他更不曾质疑昔日好友的品行为人,毕竟已在密奏中言,此次回京就是要交付兵符,请求带着妹妹解甲归田。

    新帝登基之日近在眼前,朝臣们也各怀鬼胎,谋算着今后的仕途,巴结太子、巴结陈总管的,还有想着到时候与沁阳侯结亲的,百态尽显。连家和丞相确实忌惮侯爷,可连家仗着太子和皇后这层关系想着拉拢,丞相也害怕两家真的联合起来打压他,所以暂避锋芒,也暗中等待着机会。

    在这样的麻痹之下,没有人察觉陈屏暗中所做的手脚。

    恰逢京畿商人集会,各地上京的商队络绎不绝,不过今年却多了不少北地的新面孔,旁的商人一问,虬髯大汉憨厚一笑道,北边战事停了,他们这些边民终于可以上京做生意了,还带了不少北齐的稀罕货品呢。如此一说,商人们便打消了疑虑。

    北齐使臣的队伍捎带了数量众多的战俘,要献给大齐。同一时间,沁阳侯带着千骑亲兵,正在进京路上。

    谁知真正的精锐早就在暗处蠢蠢欲动,找到京城守卫薄弱之处,就等一声令下,攻出一个缺口。

    陈屏还以外使觐见,商议加强皇宫守备为名,与御林军副统领互通有无。

    不得不说,侯爷谋划甚是高明,哪怕有人察觉到不对,也没人猜到幕后主使会是当今皇后的兄长,人人称颂的大齐战神。

    其实,这对百姓来说也并非坏事,先帝荒yín,苛政之下大齐民不聊生,哪怕今上恢复一二,他也快踏入黄土,为什么要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皇帝成长起来?以沁阳侯之声势和能力,相信会比那个气量狭小的小崽子做得好多了。

    他感到一切尽在掌控,可越是迫近计划的日子,他就越是不安,尤其是面对娘娘。他又一次阳奉阴违,为了欺瞒娘娘而动用后宫的权力,控制了她能接触到的消息。

    但好像,他的伪装不再天衣无缝,又或许,是娘娘变得敏锐了?

    恰如此时,娘娘看着他,竟然面带惊恐之色。

    “屏,哪里不对么?”他强颜欢笑,撑着伪装。最近确实太累了,总觉得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也许这让娘娘察觉到什么。

    短短须臾,他心中已经构想了无数可能,若是暴露了,他还能求得原谅吗?以死谢罪吗?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刻,在李婉沁眼中,他的音容相貌有如电子显示器错乱一般,轮廓边缘扭曲成无数马赛克和零一数字代码,闪烁变动着,连同声音也出现不同程度的失真,简直诡异至极。

    而这种情况,只有李婉沁能看到,也只有她见过,明白这是什么。

    当她觉醒自我意识时,低头看自己的手掌,便是相同的情状,在她强烈地想要逃离剧情、破坏剧情时,甚至整条手臂都消失不见,再看四周的景物也是马赛克飞舞,好像世界就要瓦解了一般。

    所以,这是发生什么了?陈屏要觉醒了,还是他……干涉到了剧情发展?

    其实,几天前他就出现了类似情况,只不过是局部很短暂的一瞬,李婉沁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最近他的情绪确实不对,好像是自从他们拜堂回来就变了。究竟是发生什么?

    李婉沁咬着唇,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数字代码瞬间恢复了原状,触感上就是他官服的布料。

    “你……觉得,我是不是虚假的呢?觉得周围一切都是假的?”李婉沁一问出口,就觉得这话简直有病,可她不知道还能怎么问,总不能说:你是不是知道自己活在话本子里了……吧。

    陈屏睁大眼睛,随即眉毛一竖,像是非常讨厌这个问题,急忙反驳:“怎么会呢?娘娘若是假的,屏怎么会恋上您呢?这里是娘娘的寝宫,您一直住的地方,每一处都有您的痕迹,又怎么能是假的呢?”

    李婉沁一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又脸红了。

    竟全是情话,这……也不像是觉醒啊……

    莫非,是第二种情况。

    这下,李婉沁脸上骤然血色全无。

    “娘娘……您今日怎么了?”陈屏小心翼翼地觑着她,“是不是屏这几日太忙了,没能好好陪您……”

    李婉沁听了,像是抓住了由头,马上顺着他道:“嗯对,就是如此,害得我胡思乱想。所以,你看能不能多陪陪我?”

    先暂时少管朝堂的事。

    她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原著中并没有写到陈屏这个角色,他一开始就是这个世界生成的土著npc,也许是因为她这个契机,才使他和剧情人物扯上关系,甚至走到了烜赫一时的高位。也许他本身就是世界意识所不容许的不稳定存在呢?又或者他做了什么事情,触动到世界的惩罚机制。

    无论是哪一种都极为危险。她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

    她能得机会重生于此,完全是因为她还算个有名有姓的配角,又恰巧有同源的角色死亡,世界还需要她。而陈屏呢?他会不会被直接抹杀掉?

    ……是我的错,是我如此肆意妄为,随意更改剧情,把他卷入其中,若他被世界意识针对,我难辞其咎。李婉沁早已方寸大乱,陷入自责自罪之中。

    不禁上前抱紧了他。

    不要走、不要消失……不要再管皇帝太子那些事了,她不愿与他时空相隔,更不愿他丢了性命。

    对,只要他什么都不做,等太子登基,剧情判定任务合格,他就不会出事了。

    拴住他,想方设法、不计手段!

    李婉沁死死拽着他的衣衫,通红的眼眸中尽是决绝。

    眼泪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的娘娘仰望着他,黛眉含颦,泪眼婆娑,娇艳的红唇开合,吐出几乎令他理智尽失的字句:

    “我想你……我想要你……”

    他的胳膊拦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手掌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紧握成拳,克制住坦白一切的冲动。

    “……好,屏就陪着娘娘,哪也不去。”

    请您恕罪……

    终究还是,骗了她。

    夜色已深,娘娘疲倦地睡熟了,香炉里的安神香味道有些过分浓郁。

    挣脱缚手的缎带,披上衣衫,遮住一身暧昧的痕迹,冷眼对着铜镜,重新束好发髻,端端正正地戴上那顶跟他多年的宦官官帽。

    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榻上的女子。

    娘娘,等天亮了,您将是新朝的公主,权势,自由,您想要的一切,都将实现……

    殿门从内打开,红极一时的权宦陈总管从皇后寝宫中走出来,玉面煞白,擦着冷艳的胭脂紫,凛声吩咐婢女,和早已守在外面的禁军:“按我说的,守好娘娘,若计划有失,带她沿着安排好的路线撤离。”

    随后领着一队扮成宦官的禁军,一路畅通无阻的,往皇帝寝宫而去。

    这夜,皇帝喝过汤药,与连尧同榻而眠。

    他的生命快走到了尽头,哪怕连尧对他的情意消散,到底是多年的枕边人,她还是想送他最后一程。

    她本就精神不好,容易失眠,殿外一阵打斗声将她惊醒,她惊恐四顾,发现殿内竟一个侍从也没有,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急忙摇醒皇帝。

    “陛下……快醒来……有刺客!”她胆子本就不大,此时已带了哭腔。

    还好皇帝听到她的呼唤,即使身体已在强弩之末,还是苏醒了过来。

    外面的喊杀声愈演愈烈,皇帝马上做出决策,握住她的手,让她从密道出逃。

    连尧听了,却用力拖拽皇帝的胳膊,想将他拉下床,一并逃走。

    “尧儿,何必管我……”皇帝拖着沉重的身子,气喘吁吁地勉强挨到密道门口。

    “陛下!十几年来,你都是我的命……要我如何弃得……?”连尧极力地把他拖入入口。

    皇帝反握住她的手,凄然一笑,“有此句足矣。”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推进密道,“去找阿沁,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扭动了机关。

    蓦然回首,机关门很快隔绝了大殿的灯火,她的丈夫、大齐君王的身影再也不见。

    她掐了自己一把清醒头脑,扶着墙壁走入密道深处。

    她自然是想去找自己的儿子,可既然陛下如此说,那她就相信陛下,皇后能救他们。

    幽深的密道前方忽然现出个人影来。

    “连娘娘,卑职前来接应。”

    她松了口气,原来是陛下的暗卫。

    “快,带我去找皇后娘娘!”

    与此同时,殿门被叩开,熟悉的身影映入皇帝有些模糊的视线。

    宦官抛却理法尊卑,犹如闲庭信步,走进近了皇帝。

    皇帝此时坐在主位之上,寝衣外披着龙袍,竭力支撑着身体,要保全身为皇室的最后一丝尊严。

    “你……咳咳……”语句化为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陈屏双手呈上空白的圣旨,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桌案,鬼魅般的声音在殿内响起:“陛下,您知道该怎么做。”

    皇帝好不容易平息下来,闭了闭眼想恢复清明,他的教养终究没有容许他说出什么“阉竖”之类的贬损之言。只是有气无力地发问:“李骄阳何在……?”

    问得是沁阳候。

    “陛下不必等,您先动笔,也能见到他。”陈屏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柔和,将毛笔递到皇帝跟前。

    “朕要他来,才能落笔,否则,朕不知要写什么。”声音藏着怒意。

    陈屏轻哼:“简单得很,陛下只需留旨,禅位于沁阳候。”

    “不可,朕等他来问个清楚,因何禅位?他为何这么做?来龙去脉,总要说清。”

    陈屏有些不耐地啧声,知道皇帝在拖延时间,但还得在此费心周旋,毕竟,禅让总比乱成贼子要好上一星半点,他不想娘娘的氏族背上那样的骂名。

    “陈总管不必心急,朕相信他很快就会到的。”皇帝见他如此,反倒笑了,似乎掌握了节奏,视线落在他颈侧显眼的青紫,“如不你我暂且聊一聊……关于,阿沁。”

    陈屏眯起双眸,袖下珠串落入掌心,指腹磋磨,一时没有开口。

    “朕,骄阳,阿沁,自幼相熟,他们的为人朕再清楚不过。”

    长子是新生的红日,天之骄子,长大要金戈铁马,保家卫国。

    幼女是流淌的沁河水,婉沁,挽沁,于洪灾后出生,挽救沁阳。

    这样一对兄妹,曾是他整个少年的向往。

    可奈何,他囿于身份,困于病体,只能做个闲散王爷,也曾耽溺于情爱,唯求此生不换。

    但他毕竟坐在了帝位之上,也为国朝殚精竭虑,在内外交困中撑起大齐。他竟不知,自己到底是做的多么不好,令李骄阳生出反心来?是不认可太子吗?

    “太子记在阿沁名下,她与他甚是亲近,如今李骄阳反得是他妹妹的儿子,而你助纣为虐……你的娘娘,可清楚这些?”

    直戳陈屏的脊梁骨。

    事已至此,他昂起下巴冷笑连连,差点啐出声来:“呵,你猜猜,那小崽子在谁手里?”

    那个恨不得弄死他的小崽子,竟敢称是娘娘的儿子?

    皇帝脸色果然难看起来。

    气氛凝滞下来。突然,一禁军前来报信,陈屏伏耳一听,也登时变了脸,狠狠盯着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