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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大昭奴隶贸易受律法保护,尤其是潮州这种与东胡毗邻的北部地区,时常有被俘虏的胡奴,出现在贸易市场上。

    及至太平之年,胡奴渐少,贫苦百姓的儿女就成了奴隶的主要来源。

    路上,沈长袖掀起车帘一角,发现街上几无行人。前两日,集市上还有人疯抢粮食,现在鸡犬声不闻。

    大家似乎都被三关县的战役牵动心弦,偶尔,还能看到扶老携幼,赶着往城门口方向去的百姓。

    沈长袖眉头越蹙越深。

    孙娘还以为她又冒出殉情念头,不禁安慰:“夫人,都护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您千万别想不开。好死不如赖活着。”

    “嗯?”她什么时候想死?沈长袖解释道,“我是在想,这样的情况奴隶市还有没有买卖。”

    大家都忙着逃命了,谁还做生意?

    “您放宽心就成。”孙娘松了口气。现在她一惊一乍,既怕张逐轻出事,又担心沈长袖出事。

    沈长袖温柔地握住孙娘的手,笑了:“天塌下来我都不怕,你不必担心我。”

    她不善笑,一笑,却是艳艳流光,妩媚生辉。孙娘痴痴瞧着,心道如此绝色,也难怪张逐轻喜欢。

    马车缓缓停在奴隶市。沈长袖抬眸望去,本来以为没有人,却见到不少奴隶贩子。他们面前站着几个挂牌子的男孩女孩,穿得又脏又旧,怯生生的不敢看买主。

    奴隶市位于西市,就在西市最热闹处。奴隶们犹如牲口,牌子上写着年纪、价钱,摆在摊位上等人买走。

    奴隶交易暴利,低买高卖,一个小女孩值七八两银子。难怪敌人兵临城下,也阻挡不了奴隶贩子的热情。

    购买奴隶的,通常是贵族府上有头脸的女婢。沈长袖这般亲自来的,少之又少。

    她今日穿着白底青绿团花纹上襦,下着宝蓝罗纱裙,戴白纱帷帽,风流蕴藉,气质不俗。

    明眼的奴隶贩子立刻笑脸迎来,“小娘子想要什么货色?我这都有。”

    沈长袖从未来过此地,见到可怜的奴隶,不由想起刺史府外的流浪狗。她忽地没了买奴婢的心情:“算了,孙娘,我们回去吧。”

    “好端端的,夫人怎么不买了?”孙娘不明所以,“贵是贵了点,但这儿的奴隶基本没什么病,个个聪明伶俐。”

    的确贵,张逐轻给沈长袖两锭金子价值十六两,将将够买两个。沈长袖只是难过,他们小小年纪就被父母抛弃,被摆在这里羞/辱。

    商人无利不往,一倍差价趋之若鹜。三倍利,便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么多双可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她不知救哪一个。似乎怎么选,都辜负了其他人。

    就在她预备上马车时,远处传来男人的惨叫。“你他ma敢咬我?给我抓住她!”

    有人似脏兮兮的泥鳅嗖地从面前飞过,差点把沈长袖撞倒。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扑向前去,齐齐将她制服。

    那女子约摸十五六岁,穿着葛布对襟短衣和长裤,头发又脏又乱,身材纤瘦脸色无光。她脑袋被脚踩在地上,半边脸死死贴着脖子挂的奴隶牌,仍奋力挣扎:“放开我!逼良为娼是犯法的!”

    牙尖嘴利,声嘶力竭,却根本不是那群成年男子的对手。他们“啪啪”扇巴掌,将她扇得眼冒金星,脸颊高高肿起。

    “老实点!”一男子啐道,“再不老实,老子让你知道厉害!”

    少女当然不肯屈服,眼见男子又要对她拳打脚踢,背后忽然传来泠泠女声:“住手。”

    沈长袖美艳不可方物,男子看痴了,不觉松了力道。

    白皙纤瘦的手伸过来,手腕的南红玛瑙珠串与和田玉镯明晃晃刺眼。沈长袖却未开口,只是将少女扶起,转身斥骂男子:“光天化日下殴打妇女,你们好大胆子!”

    男子上下打量沈长袖,知她出身不俗,态度顿时和气:“小娘子误会了,她是我们主子买来的奴隶,签了卖身契却想跑,适才又咬我一口,我这才给她点教训。”

    少女怒目圆睁:“你撒谎!分明是你们主子强行将我掳来,逼迫我签卖身契!”

    “撒谎?你有证据吗?”男子丑陋地狞笑,“那你倒是说,你是哪户人家的小娘子,我们主子好把你还回去。”

    “我……”方才还歇斯底里的少女顿时成了哑炮,只是眼中仍闪着愤恨的光。

    孙娘也闻声过来,看到少女,惊讶出声:“夫人,这不是那日在闹事救过我们的小娘子?”

    “你说是她?”沈长袖也觉得巧。那天,她们乘坐的马车受惊,在长街上横冲直撞,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及时拉住了马。

    从刚才少女和男子的对话,沈长袖也了解了前因后果。她不由冷笑:“那么,你打算卖她多少钱?”

    男子眼珠转动,心怀鬼胎般伸出两根手指:“主人说了,她年纪稍长,容貌绝俗,得是这个价。”

    “二两?”孙娘喜道,“还挺便宜。”

    男子哈哈大笑:“您逗我呢?寻常奴隶八两一个,她这样的,得双倍价格。”

    “十六两?你怎么不去抢?!”孙娘又惊又怒。

    沈长袖却将两锭金子亮出来,见她如此爽快,男人不禁高兴:“还是小娘子快人快语。”但他才想碰金子,沈长袖忽地踹了他一脚。

    “垃圾玩意,就你也配?”沈长袖粉白脸儿居高临下,一字一句,眼神冷淡。

    男人吃痛捂着肚子,顿时暴跳如雷:“你、你敢打我?!”但男人一扑过来,一只黑色的可怖的虫子竟然飞到了他鼻尖。那黑色虫子足有拳头大,尾针细长,遍布绒毛,翅膀扇动发出“滋滋”摄人声响。

    男人不禁停住脚步。

    “别动。”沈长袖挑唇一笑,指尖犹如捻绣花针般,捏住那只螫虫,“你要是再动,就要被毒死了。”

    她眼神泠泠,低沉语调有种魔力,男人不得不相信。

    他现在看沈长袖,再不是出手阔绰的贵女,而是个养蛊的怪物。沈长袖特别喜欢他乖巧的样子,“话我只说一遍,人我要了。你若觉得不公平。可以去节度使府找我。”

    “孙娘,把人扶到马车里。”

    斗大的毛虫子被沈长袖握在手中,她神色自若。就这样,留给男人一个孱弱婀娜的背影。孙娘也被吓着了,好一会,才踩了那男人一脚,特别神气道:“听到没,今儿白要你一人的是节度使夫人,要不想被剥皮扔街上,就安分点。”

    节度使张逐轻的夫人……男人牙齿不禁打颤。他只知张逐轻臭名在外,却不知他的夫人也是个狠角色。

    回到车上,孙娘陷入短暂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