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十三章

    二人在路上走走停停,明檀才得知,她这幼年女伴已是齐王侧妃,还有了一个儿子,如今倒也还得宠。不得不感慨时间过得太快,垂髫小儿转眼间就嫁作人妇生儿育女。

    “是呢,那个胭脂盒我至今都还留着,上面画的金头发的美人、鲜花和真的一样。还有王府大堂里摆的那个到了时辰就叫得物件儿,我真真是从未见过,好生稀罕呢。”吕珠说着,那样倒还是从前吕大小姐的爽利。

    “你若惦记着,便再来看看就是,横竖还放在以前的地方。”明檀笑道。

    吕珠却有些黯然,不过只一会儿就有转了个话题。

    “侧妃见了我们王妃怎么不行礼?莫不是一进宫就忘了规矩?”一个女声呵斥了来。

    二人转首就见一华衣妇人扶了个丫鬟冷冷地站着。那妇人三十来岁,虽不年轻,但保养得宜,仍可见其少女时的娇美,正是齐王妃许怡人。

    吕珠脸色一变,上前屈膝,“妾身见过王妃。”

    齐王妃没有让她起身,径自走到明檀面前,温婉笑说:“有些日子没见,原想着灵犀皇妹出嫁时看看你的,哪成想去晚了一步,皇弟妹说你已回了府。现在见着,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她瞥了吕珠腕上的玉环,眼里带着讥诮,退下自己左手上一支赤荔枝手镯,赤金绞丝的镯儿上用红宝石雕琢了三颗并蒂荔枝,晶莹剔透,手工精致若浑然天成,“这个还是当年先帝赏的,宗姬便收下吧。”

    明檀疑惑,她出身算不上多高,但走南闯北,什么宝物没见过?这支手镯一看就是贡品才有的质地,这么贵重的东西,齐王妃做什么给她?而且,吕珠也还蹲着,明檀心里焦急,于是嘴上道:“王妃这礼太重了,盛宁可不敢收。”

    “一家子人不拘这些,收着吧,当我是做嫂子的心意。”齐王妃笑盈盈地将镯子戴在了明檀腕上,又与明檀说了几句。而吕珠却一直被晾在一边儿,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嘴唇都咬得没了血色。

    “侧妃,你不在府里呆着,进宫做什么?”齐王妃突然转首问道,语气徒然变冷。

    听得这话,吕珠心里冷笑,傲然道:“妾身是去给欣太妃请安。太妃说好久不见澎儿了,怪想的。”

    “那怎么不见孩子?”

    吕珠笑了笑,做出有些无奈地表情,“澎儿顽劣,出府时闹着不穿斗篷。妾身无法,只得先进宫见太妃娘娘了。唉,男孩儿调皮,终不比王妃的宗姬们安静。”

    这话说得刺心。齐王妃与齐王成婚多年,然所育三个孩子皆是女儿,外面难免有说闲话的。为此皇帝在选秀时指了吕珠作齐王侧妃。这吕珠是欣太妃的亲侄女儿,从身份上来讲也是不低的,过门一年就有了身孕添了个白胖王子,如此二人在府里更是势同水火。

    齐王妃手颤抖了一下,但脸上仍是不动声色,依旧端庄笑道:“哦,侧妃确实辛苦了。”说罢,就扶着丫鬟又往前走了。

    吕珠刚想站起来,齐王妃身边的丫鬟立马柳眉倒竖,怒道:“王妃未让侧妃起身呢。侧妃这是想以下犯上吗?”

    吕珠脸上清白不定,不情不愿地又重蹲了下去,手中帕子都绞变了形。

    齐王妃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吕珠,道:“她这也不是第一回了,苏子你又何必看得那么紧?”

    那个叫苏子的丫鬟轻声笑道:“王妃,奴婢是为了侧妃好。王爷最疼王妃了,若是知道她冒犯了您,那还不得狠狠发落她?”

    齐王妃嗔了一句,“苏子你这丫头。”然后回道:“侧妃起吧。也代我向太妃问好。”

    而后扶着苏子悠然离开,留下踏过的些许残雪,如同吕珠被碾压过得脸色。

    她恨得目红欲滴,站起了身,几乎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许怡人你等着。”

    明檀是很少见识妻妾之间的正面恩怨,而且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幼时玩伴,几乎有些怔怔的,“她怎么这么……”仿佛不知道如何形容,怕冷似的拢了拢自己的披风。又想到刚刚那番情形,自己是该上去解围的,心里懊恼自己不顾情谊,上前握了握吕珠冰冷的手,“你在齐王府就是这样?”

    吕珠也不说话,将手从明檀手里抽了出来,冷哼一声,“你未曾见过她在府里的样子,一味地装那温柔娴淑,心里盘算的比谁都多。”说罢又看了一眼明檀腕上的赤荔枝镯儿,“好个先帝赏的,还什么皇妹,皇弟妹,当她才是正经皇家媳妇儿吗?不过是个丫头罢了。”

    “丫头?”明檀奇道:“不是个国公小姐吗?”

    “原不过是国公府上的丫鬟,打小儿样貌好,又机灵,叫随国公夫人收作养女才能嫁给王爷作王妃的。”吕珠又将腕上的玉环往上扶了扶,“不过真要说起来,我如今也只是个侧妃,宗姬身份尊贵,只怕妾身也是高攀不起了得。太妃还在等着,妾身先告辞了。”

    明檀还想唤一声,但一想方才自己没有管吕珠受辱,大概她是生自己的气了。只是她最后一句实在有些尖锐,记忆中吕珠不是这样的,爽朗明艳,纵是闹了一点别扭也从不记仇。

    也不完全是吕珠变了,自己也是,刚才她不管不顾,已经不是闹别扭的程度了吧,自从进了京城入了宫,她是越来越畏手畏脚的了。好像京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带着这样的失落和惆怅,明檀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宫殿附近绕圈。道上的雪是早清干净了的,她却偏冲有雪的地方踩,也不怕湿了鞋、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只觉得发泄心情。等到裙角略有湿意,明檀才发觉身上这件颇艳丽的大红羽绉面滚白兔毛披风的下摆荫了一大片。一想到小芬对漂亮奢华东西的爱惜样儿,明檀决定早些回去,说不准回府前能把它晾干,免得小芬又开始心疼了。

    小心地提起披风的下摆,生怕把它弄得更湿,明檀几乎是踮着脚尖往宫殿的方向去。

    只是人越急越小心,就越容易笨手笨脚,明檀踩在略湿滑的地面,一个不稳就面朝宫砖拜了下去。借着手快,没磕着脸,但鼻子确实狠狠地蹭了下。

    明檀心中哀嚎,小时练剑伤的疤还没好,现在又添了新的,那个什么白玉无瑕是和自己彻底无缘了。

    但是更打击的是,当明檀爬起来,看见迎面疾步走来的清河王,顿时觉得五雷轰顶,生无可恋。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自己一失态就会被这个人看到?

    其他人,比如诚伯,小芬,予澈,哪怕是最最聒噪的二师姐也行啊。偏此人丰神俊朗的好样貌,温润如玉的好性情,几乎是每个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就算同为宗室,明檀还是蛮想在这样谪仙一般的人眼中留个好印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