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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明檀赌气地嚷嚷着,然而对方真的手一松,她“噗通”一声毫不留情地摔倒了。

    痛!痛!痛!

    曾经她受过比这还严重地伤,在锁骨上留下一道难以愈合的疤痕。小芬当时上药,她也不过是疼得抽气而已,一滴眼泪都没留。如今这一摔却疼得她眼圈发红,鼻子更是酸酸的,就是……就是想哭的感觉。

    予涵轻轻叹息一声,重俯下身将她扶了起来,明檀几乎感受到予涵手心的温度,细密地隔着衣裳传了过来。他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额头,暖一阵凉一阵,撩拨着明檀的小心儿。

    “真要这么倔?明明需要还死硬着往外推。”予涵的嗓音清雅温柔,就贴在明檀的耳边,无端地给她的脸庞染上一层绯红。

    后背紧贴着予涵的胸膛,呼吸间一起一伏,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因为……是这样近的距离。近到,稍稍一仰,就能倒在他的怀里。

    “明檀……”这一生惊吓得明檀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却又酥软得她四肢无力。这两个字……她有多久没从别人嘴里听到了?母亲喜欢叫她奥兰,小芬叫她姑娘,慧静师傅叫她净尘,旁的人要么是盛宁要么是宗姬。父王倒是叫过她明檀,可是……父王已经去世十年了。多可笑,她的名字,已经有十年没人叫了。

    “我一直在想……得是怎样的一个过去,才会造就你这般性格?”身后人怅然柔声道,语气是出乎意料的怜爱与疼惜,淡淡的却扣人心弦,在朦胧的月色中迷梦一样难以捕捉,又在士兵巡视的脚步声兵刃声中分外清晰。

    “我父……”予涵微微蹙眉,似乎极力想避免这个字眼儿,但忍了忍还是道:“离开得早,母后抚育我们几个孩子不容易,她心性坚韧,从不肯让旁人看到她的脆弱。常听人道,女子能活得像母后一样就是荣极了。但我私心认为一个真正幸福的女子,当是如同雪魄或谨训,无忧无虑,被人千宠万爱一直到老。”

    “初初遇见你时,我一直以为你该是仙子一样纤尘不染的人,于山间悠然漫步,于高楼纵情吟唱。可是那天你杀敌的手法,得是怎样的经历……才能一边挥出空幽如幻的剑法,一边杀人如麻毫不手软?”

    “明檀……你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子。”

    那个晚上,予涵说得语无伦次,明檀的大脑也是乱乱地像被塞进了一团团麻绳儿,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在屋里换上了寝衣,却见小芬拥被发呆,俏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

    明檀心下疑惑,上前拍拍小芬的肩膀,“小芬?”

    后者已经,结结巴巴道:“姑……姑……姑娘?”

    “怎么脸红成这样?发烧了?”明檀伸手摸向小芬额头。

    小芬立马转开脑袋,果断道:“没有!”又忸怩了一会儿,满面通红,像搽了胭脂一样,吞吞吐吐道:“姑娘……打算穿多久的男装?”

    “唔……直到返京吧。怎么了?”

    小芬揉着被脚,憋了老半天,才小声道:“姑娘能不能穿男装时多和清河王亲近亲近?”

    明檀傻愣了一下,小芬已经急匆匆道:“刚才奴婢本是要去接姑娘的,可是一不小心看到姑娘和王爷……唔……那是个什么……简直 ……简直是……”小芬的脸已经是红得不成样了,而且滚烫得明檀相信浇上一壶水就能立马刺啦啦地冒青烟,“断袖情深啊!奴婢……奴婢险些就晕过去了!”

    在小芬激动得魂飞魄散时,明檀已经魂游天外地呆掉了。

    断袖……

    果然,当初看汉书时不应该让小芬看到董贤传的。

    断袖……

    栀子花开至盛极,馥郁的花香笼罩了整个芳菲殿,雪魄早早地命了宫女撤掉熏香雕炉。曾听母后说过,花香清怡,若是混杂旁的味道,便乱了气味,而不够纯净。那是去年夏天,太平行宫的翻月湖中,荷花美得铺天盖地,浅红粉白,母后的语气带着与炎炎夏日不符的愁肠与惘然,连带雪魄也是伤感莫名。

    帝姬的生活其实与一般官宦世家小姐的闺阁生活一般无二。除了晨昏定省向母后请安、探望诸位太妃、与皇兄的妃嫔闲话,长日寂寂无所事事只趴在美人靠上逗弄鱼儿作乐,间或去上林苑里荡秋千。秋千索上系着金铃,飞上去再落下来,铃铛便叮叮铛铛一阵乱响,暖风轻轻柔柔拂过脸庞,花香浓郁,中人欲醉。太液池畔的柔柳迎风舒展,像灵犀姐姐清秀宁谧的眉眼。

    只是再好玩,也经不起日日重复同样的事。

    数一数日子,澈哥哥走了有四十天,三哥和盛宁走了有三十九天,宫里的日子是越发无趣得紧。

    那般灿烂雪白的栀子花,连颐宁宫到了夏天也爱在瓶中插一束,清芬盈盈。

    望着雪白的花朵,雪魄脸上突地一热,想到的是那日去清凉寺为六王叔上香,那一袭白色的身影,高远安逸,清旷寂寥。

    萍水相逢,但是却在她的心里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痕迹,偶尔想起就是牵动心底最深处的悸动。

    “咦?姑姑脸红了!”小小的女孩儿,不过三岁左右。一身绣蝶穿牡丹锦衣,脖上挂着镶珠镌福字长命锁。玲珑小巧的五官,很是可爱,笑眯眯地盯着雪魄。

    心里像是被投下一颗小石子,“扑通”一声,泛起微微的波纹,悄悄回荡在胸口。

    “芊羽,怎么握着芙蓉饼不吃呢?这可是太妃亲自送来的,莫辜负了太妃的心思。”上面太后斜倚在廊下凉塌上,旁边宫女轻缓地摇着孔雀羽扇。

    敬德太妃招招手,庆福就跑了过去被太妃抱在膝上,“大抵是天热的缘故,太后别嗔着雪魄。若是没胃口,我宫里还有些别的。雪魄喜欢什么,和含珠说去就是了。”

    “姐姐这样宠着芊羽,别把她宠坏了。”太后又摸了摸庆福的脑袋,“嗯,庆福好像又长了一些,该叫织绣宫女再给做一些衣裳了。 ”

    提及庆福,敬德太妃脸上又欢悦了一些,“是啊,这孩子长得快。去年贞仪太妃做的小鞋都已经有些挤脚了。”

    看着庆福玩弄着太妃袖上的小珠子,雪魄想,庆福也是幸福的。她虽失了生母,但是几个太妃和母后都护着她。皇嫂也不曾为难,还嘱咐一应份例与嫡出的灵素帝姬相同。雪魄咬了一口手里握了好久的芙蓉饼,甜软丝绵,是她最爱的味道。

    母后曾说,喜甜的人心事儿浅,是好事。

    可是,是吗?

    听敬德太妃说,从前的淳顺妃也是喜甜的,不过已经不在了。

    而且……她如今也是有心事儿了呀!

    傍晚陪母后用过膳,皇兄也来了。这倒是难得,自从燕国赫赫叛党的两相夹击,皇兄忙得不说是雪魄,就是其她妃嫔见他一面都很难。母后虽不说什么,却也是每日命花宜姑姑炖些滋补的东西送去仪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