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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清明

    考核前一晚,一开始戚相野还兴冲冲地跑来和季时傿一起背书,过了片刻就如同脑髓被抽干一般浑浑噩噩,一边背还一边痛不欲生地拿头撞墙,俨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模样,吓得季时傿连忙将他赶走了。

    她觉得纳闷,怎么戚家书香门第,戚相野一读起书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当然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第二日考核如期举行,季时傿难得一次没有做小抄,沈先生以为她又要搞什么怪,谁知季时傿居然真的老实本分了全程。

    又过了两天,考核结果公布,沈先生将众人的考卷分发下来,季时傿上去拿时沈先生瞪了她一眼,原本想借着这次考试让某些人知道自己差在哪儿,不要再无法无天。谁知道季时傿这次并未如从前一般吊车尾,反倒考了个让他意想不到的甲等,弄得沈先生准备好说教的话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戚相野,你哥好厉害,我还真考过了。”季时傿捧着自己的考卷,晃到戚相野面前,却见他愁眉苦脸的,低头一看,才知道戚相野又是雷打不动稳坐倒一,正苦恼要怎么跟他父兄交代呢。

    听她这么说,知道实情的戚相野讪笑地摸了摸鼻子,觑了一眼梁齐因,却见他也在偷偷地往这儿看,甫一对视,两个人又尴尬地各自低下头。

    季时傿通过了考核,得意了好几天,六艺她唯一精通的只有箭术,如今一张甲等考卷在他们季家可以算的是祖坟冒青烟的级别了。

    她在书院显摆了一天,又将考卷寄给了远在北境军营的季暮,之后便据说,收到信的镇北侯如同村头铁匠,一朝儿子金榜题名,逢人便要得意洋洋道:“哎呀,你怎么知道我丫头考核考了个甲等啊!”

    自从藏书阁那一日后,梁齐因与季时傿再也没有说过话,他们心照不宣地重新回归了陌生人的状态,颇有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感觉。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又是一年清明,沈先生下山去祭奠亡母了,学子们也各自回了家。

    季时傿在这之前就收到了季暮的来信,他此时远在边关,随信一起送到她手中的还有许多奶干,熏肉……父女二人都是不善言语的性子,季暮寄回来这么多东西,已经充分表达了他夹着无奈的歉意。

    季时傿早就习惯这样的日子,因此她自己去给母亲扫了墓,又进宫陪太后吃了顿饭。

    戚相野跟着父兄回了并州老家祭祖,裴家规矩森严,庶子在家里更是举步维艰,季时傿不好去扰他,于是只好自己一个人拎着风筝,去了京郊。

    到了三月,天气不温不凉,京郊有一片草地,湖边种着数棵柳树,春风拂面时柳絮飘扬而过,或停在发间,或落在肩头,捎来春的讯息。

    季时傿提着风筝从湖边跑过,她的风筝是季暮亲手做的,上面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狐狸,灰色的皮毛,白色的脚掌,好似乌云盖雪,飞到天上时,真像一只狐狸在御风而行了。

    只是她一个人到底有些无聊,季时傿放了一会儿风筝,将线放长又拉回,乐此不疲,过了片刻便觉得索然无味,于是将风筝的线绑在柳树上,自己脱了鞋袜跑到湖边玩水。

    春日时湖水微凉,脚刚踏进去便冰得刺骨。季时傿将裤腿卷起来,弯着腰,手里提着树枝做成的叉子,叉鱼时一叉一个准。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季时傿玩得衣服都沾了水,她将自己的战利品一个个抱上岸,等终于忙完一切准备回城时,一抬头才猛地发现,风筝不见了。

    季时傿扔下树杈,慌乱地向系风筝的柳树跑去,却见线还绑在树桩上,只是另一头的风筝不翼而飞,半截剩下的风筝线缠在树枝上随风拂动,断口是被粗糙树枝割裂的痕迹。

    季时傿抬起头,果然看见远处天空中越跑越远的一个狐狸影子。

    那是父亲亲手做给自己的。

    季时傿心里一紧,看到风筝的一瞬间便跑出去,鞋袜都忘了穿上,沾湿的裤腿也未来得及放下。

    湖边的青草虽抽了芽,只是还未来得及生长,浅浅地没过脚踝,有些扎人。季时傿追着断线的风筝越跑越远,她一直抬头看着天,不知不觉地就跑出了自己熟悉的地段,等回过神时,已经发觉不出自己跑到哪里去了。

    她朝着风筝落下的方向爬上坡,再抬头时,忽然与坡下站着的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肩上系着湖蓝色披风,其下穿着讲究,银白素锻锦衫在日照下闪着光泽,衣摆处的暗纹欲隐欲现,长袖中探出一截玉白的手腕,手中拿着的正是她的狐狸风筝。

    大概是听到动静,那人转身看过来,季时傿定睛一瞧,刚认出他是谁,便又从坡上缩回了探出的脖子。

    真是流年不利,出门不看黄历的好下场,季时傿暗暗骂道:他娘的怎么就跑到梁家祖坟附近了!

    坡下拿着风筝的梁齐因看到季时傿突然出现原本有几分欣喜,又看她如见鬼一般躲过去,顿时手足无措,原本还不知为什么会突然有一只风筝落在自己头顶,如今看来,大概是季时傿的风筝断线了,她是一路追着踪影寻过来的。

    族里的祭祀基本上快要完成,梁齐因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他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偷偷从族人中跑出来,提着风筝爬上坡。

    期间心惊胆战的,怕自己过去时一个人都看不到,季时傿早早地便离开。幸运的是,等自己翻过坡,一低头便见季时傿坐在树下,光着脚,衣裙的下摆湿漉漉的,她将头抵在肩膀上,背影看上去闷闷不乐。

    梁齐因的心悬起来又放下,他缓缓走下坡,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距离季时傿大概几米的时停下,小心翼翼地脱下自己的披风,叠好后盖在风筝上,什么都没说,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