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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再见

    国公府的前厅里有一盆芍药花开得正盛,花香四溢,明明不是芍药花该盛开的时节,也不知花匠用了何种方式,才让这不属于早春的花开得如此艳丽。

    庆国公梁弼坐在最前面的太师椅上,他大概年近半百,看上去倒谈不上老态龙钟,相貌甚至可以说是清俊。只可惜他总是驼着背,说话的时候眉毛上扬,脖子也会前倾,体态的欠佳使人忽视了他的外表,精致华美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显得有几分猥琐。

    “北境偏僻苦寒,你一个姑娘家不适合去。”

    梁弼正喋喋不休,季时傿虽点了点头,看上去听得认真,实际上什么也没听进耳朵。她目光扫了一圈前厅的布置,鼻尖有若有若无的花香,清新雅致。

    过了会儿端茶的婢女走进来,季时傿伸手接过,朝对方微微点头。

    梁弼终于止住话,喝了一口茶,喟叹一声,往后一仰靠在太师椅上,抬头向门口张望了两眼,咂了咂嘴道:“这小子怎么还没来。”

    季时傿轻轻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不急,兴许有事耽搁了。”

    梁弼冷哼一声,讥讽道:“他个瞎子能有什么事。”

    这话任谁听了都刺耳,季时傿皱了皱眉,没想到梁弼居然用如此尖锐的言语去评价自己的亲生儿子。

    此时梁齐因已经穿戴好,先前来院子里喊他的是梁弼跟前的人,叫作路诃,正在前面带路。

    大概是怕前厅的人等着急了,路诃走得有些匆忙,但顾及着梁齐因的眼疾,又不得不迁就着他的脚程,心里急得几乎要哭爹喊娘了。

    梁齐因心里又乱又麻,他紧跟着路诃,下颚线紧绷,陶叁站在他身侧,时不时地抬头瞄两眼,总觉得今日公子格外的不对劲,但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蓦地,梁齐因身形一晃,他看不太清路,差点绊倒下去,幸亏陶叁及时将他扶住,小声道:“公子,您没事吧?”

    梁齐因抓住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前厅就在不远处,他却忽然不敢再往前走了。

    前世季时傿来退婚的时候,他正在泓峥书院帮沈先生整理古籍,等他回来时便被告知他与季时傿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虽不知为何退婚的日子会提前,但想必与前世的发展是一样的。季时傿是巾帼英雄,自己与她是云泥之别,他知道自己和季时傿不是一路上的人。

    只是此刻却还是生出了几分怯意,梁齐因不得不承认,亲眼面对季时傿来退婚,心里那份不受控制产生的阴暗情绪让他羞愧欲死。

    陶叁以为他是紧张,笑着出声安慰道:“公子别紧张,你就当是提前见未来夫……”

    梁齐因眼睫颤了颤,压着声音斥责道:“陶叁。”

    “不要胡说。”

    陶叁心生诧异,觑着梁齐因并不好看的脸色,虽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终于走到前厅,路诃停在阶下,侧身道:“六公子,快进去吧。”

    梁齐因点了点头,他站在门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脚跨过门槛。

    季时傿正在与梁弼交谈,她手轻轻地搭在扶手上,前世她来退婚的时候,梁齐因在泓峥书院,那时他们没有见过面,后来再见,已经隔着生死这条鸿沟了。

    季时傿定了定神,梁弼在说什么她都听不清了,手下意识地顺着杯口的边缘转了转,好几次忍不住,余光瞄向门边。

    终于,前厅外传来说话声,“谢过路管家。”

    梁弼停下话音,探了探头:“岸微来了。”

    季时傿抬起头,看向来人。

    梁齐因穿着月白长衫,肩上系着菘蓝色的披风,他身形虽瘦弱,个子却很高,阳光紧跟身后,穿堂风带起的发丝与衣摆像是镶了层金边。梁齐因肤色偏白,目光因眼疾而有些松散,使他整个人的气质多了几分近乎破碎般的神圣。

    他们的目光在第一时间交汇,梁齐因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季时傿就坐在那儿,鲜活又真实地在他眼前,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不知道为什么,梁齐因就是觉得她笑了。

    他呼吸一滞,愣在了原地,几乎控制不住脚下想要迈出去的冲动。

    前世季时傿走后好几年,待到山河平定,梁齐因才病故于嵩鹿山,这中间隔了很长的岁月。

    从前他们也不常见,这般分别的日子对他来说应该并不难捱,可谁知时间越长,季时傿刻在他心里的痕迹却越来越深,梁齐因有时候已经分辨不出来这是爱慕还是执念了。

    来的路上他甚至在想,再次看见季时傿,便抓紧她,什么方式都好,至少可以陪在她身边,至少可以成全自己这两辈子的执念。

    只是此刻再次看见季时傿鲜活地站在自己眼前,梁齐因心中所有激烈的情绪却渐渐偃旗息鼓,其实只要看到她还好好活着,怎样都无所谓了。

    季时傿有些诧异地看向梁齐因,心里莫名涌出一股别样的情绪,好像恍若隔世,好像他们之间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