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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

    九

    石定襄算准了新颜出差回来的日子,带着上次答应给寇之佑看的达什画册再次拜访寇家。寇太太已经做好了一桌的美食,之佑正要出门去接姐姐,见定襄来了,不由分说,一脸贼笑的拉着他一起去车站。

    石定襄也不推辞。对于这姐弟俩,打从见第一面就有莫名的好感,只觉得不论活泼或者沉默,寇家姐弟都会让他感到乐于亲近。之佑照例一路滔滔不绝地海侃,只是在定襄面前收敛许多嚣张地夸耀,也不再山南海北地胡扯,反倒老老实实跟他说起许多家里的事情。

    “我可不敢招惹老爸,”因为定襄问起父亲,之佑做了个鬼脸,“他这两天正头疼呢。”

    “哦?为什么?不是说要升院长了吗?”石定襄不是真心要打听人家的私事,只是最近大学行政人事变动波及所有角落,寇教授是其中颇受瞩目的潜力人物,众人纷传,已经被内定接替即将退休的人文学院院长。

    “老爸那个人啊,他自己也常说,就是一介书生,能专心做学问就好,让他去做管理,只怕不行呢。”

    听着少年老气横秋的评论,石定襄忍不住微笑:“听起来你倒是很有用人的眼光呢。”

    “哪里哪里,”之佑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自己的头发,连连解释:“都是老爸老妈平时说的,让我听来,在你面前卖而已。石大哥,要是别人我也不会说这么多废话,不过你本来就是客座,又不涉及他们的人事,何况……我信得过你。”

    出站口永恒的挤满了接站的人,也幸亏之佑和定襄两个人个头都不低,老远就看见被人潮挟裹着朝这边涌来的新颜。

    “姐,这边,这边。”之佑一边大声向姐姐招呼,一边不理睬工作人员的阻拦,长腿一迈,跨过隔栏,跑到她的面前,神采飞扬地说:“姐,我和石大哥都来接你来了。”

    新颜神情恍惚,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少年,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由一阵发怔,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之佑接过姐姐手中的行李,问道:“姐,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之佑?”新颜象是在确定什么。

    “对啊,是我啊。”少年的眉毛斜斜挑起,“你不会一下子连你老弟我都不认识了吧?”

    看着这张年轻活泼的脸,新颜的眼前仿佛有银光流泻而过,那个月光一样的银发少年自然而然与面前这个朝自己热切说着什么的面孔重合在一起。新颜一阵恍惚,疑幻疑真,如在梦中。她不由自主伸出手,抚上少年的脸,似乎想借此举来确定存在的真实。

    之佑被姐姐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干笑道:“姐,你怎么了?”

    新颜恍然回神,连忙收回手,掉开目光,低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用来接吗?”

    石定襄站在围栏后面看着这对姐弟朝自己这边走过来。那女孩的脸色比上次见到的还要苍白,因为刚才适当的举动而起的尴尬潮红正慢慢褪去,微卷的齐肩长发垂落在颊畔,越发衬得一双眸子凝重深邃。他敏锐的感觉到,就在她离开的这几天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陷入巨大的困扰中。

    似乎每个人都察觉到了新颜的不妥,可是大概没人比之佑感觉更强烈了。无论回家的路上,晚饭桌上,还是饭后的闲聊中,姐姐都出奇的沉默,一言不发,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被人问起什么话的时候,总要呼唤三两声才能换回她心不在焉地勉强一笑。比这更让之佑不舒服的,是他发现姐姐会时不时地看着她发呆,那目光缥缈的出奇,似乎是定在自己身上,焦距却穿过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汇聚在宇宙中的哪一点上。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多了,心里面免不了丝丝的冒出寒意,于是渐渐也没有了聊天的兴致。

    寇家姐弟都心不在焉,看在石定襄的眼里,不免有些没趣,但他毕竟涵养过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都没有表现出来,从容地喝过茶,留下达什的画册,才告辞离开。之佑有些抱歉地把他送到电梯口,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替姐姐道歉:“她真的不是有心怠慢,大概是路上累了吧。过两天等她精神好些,咱们一起爬山去吧。”

    石定襄倒没想到这少年如此懂事,宽容地笑笑,说:“没事的,你别在意。不过你姐姐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要好好体谅才好啊。”

    “心事吗?”这一说倒提醒了之佑,此时他打心眼里崇拜着这个青年学者,担心了一段时间的顾虑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石大哥,我姐姐她好像的确有点古怪呢。”

    “做奇怪的梦?还有敏捷的身手?”听完之佑的描述,石定襄皱起眉头思索着,“梦的事情且不去说它,一个人物理上的能力没有可能平白无故地就具有,一定有什么原因,我想要找出这个原因是很重要的。”想了想,他掏出自己的名片,在背后写了几个字,交给之佑:“我认识的人很多,或许有能帮的上忙的。如果你姐姐愿意找出原因的话,让她联系我……或者,我过两天再来看她吧。”

    不知为什么,听见石定襄这么说,之佑没来由地就感到放心,大力点头:“那就拜托石大哥了。对了,那个达什的画册,我看过之后,过两天一定还给你。”

    “不着急。”石定襄微笑。

    回到家里,母亲还在厨房里忙洗碗,父亲照例回到自己的书房去。只有新颜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捧着一本什么书聚精会神地看着,神情异常专注,原本就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染上淡淡的红晕。之佑凑到她的身后,看什么东西让她看地那么投入。

    那是定襄留下来的达什的画册,之佑一眼就看出来了。画风的确很独特,色调晦暗,下笔却大胆泼辣。他们正在看的一幅,是一片衰黄旷野中,疾风劲卷,一个全身浴血的武人一手死死拉着一个红衣女子,双眼圆瞪,面目狰狞,另一手高举弯刀劈向半空中一只血红的凤凰,凤凰的一个翅膀被斩落在地上,大半个身子在空中扭曲挣扎,金色的水珠从眼中飙出。那女子似乎无法承受这样的绝望,双手捂着脸,痛苦的弯下腰去。画的上方用中文和英文标着名字《凤凰的哭泣》。

    之佑不由乍舌:“这么惨烈的画,那个印度人怎么想到的?”

    一直望着画面发呆的新颜似乎受了震动,匆匆向后翻去。下一幅是一个螺旋形建筑高耸入云,无数银色球体在建筑的周围浮动;再下一幅是一片旷野,旷野的尽头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以及山脚下绵延不绝的高大城墙;接下来的一幅是一条着火的河流。之佑看见心中突然一动,似乎在哪里看见过这样的画面一样。

    新颜继续翻,各种风格诡异怪诞的画一一呈现,之佑看着,渐渐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似乎这些画之间,彼此有着某种联系,无论空间或者时间上,这些画都是一个整体的存在。当画册书页不停翻动的时候,这个存在于另外一个次元的世界便流动起来,表现出某种奇异的生命力和真实感。

    “等一下!”他突然大喊了一声,猛然出手压住画册,姐弟俩人的目光都固定在其中一幅画上。之佑看着那幅画,一字一顿地说:“姐,这幅画我们都见过。”

    画面上,影影绰绰有着城堡树林的轮廓,一轮蓝月幽幽泛着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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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城高大的黑色城墙后面,是有数十万民生的繁华的城市。形状如展翅巨鸟的城区沿着城墙向东西两翼拓展,三纵三横六条主道将整个凤凰城分割成九个街坊。南北向的玄坛道是凤凰城的中心,也是凤凰城中最繁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