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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调(三)

    十三

    柔美的月光安静的打在扶摇之上,旁边是一身披金凤振翅霞衣的美丽女子。她直直望着窗外突兀高耸的山峰,幽幽不语。

    忽然,她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一灰衣男子信步而入,走到她身旁道:“郡主,王爷到了请您过去。”

    那女子没有回头,冷然道:“让他明日再来,本宫今日倦了。”

    那灰衣人笑笑,并没有退下而是继续道:“王爷吩咐过,今日必要见到郡主。”

    女子听闻,不禁勃然大怒厉声道:“放肆!刘闼…刘闼你真是目中无人。”说罢,将身旁花瓶愤恨推倒。那灰衣人却并不理她,任由她大发雷霆,将屋内摆设砸个稀巴烂。女子发了一阵脾气,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靠着窗檐兀自喘个不停。半晌,那女子叹道:“罢了,你去随他说,本宫随后便来。”

    灰衣男子点点头道:“卑职领命。”便要合门出去。“且慢!”那女子冷笑道,“莫何方,休要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男子不答,只是笑笑,留下那女子,径自去了。女子见他无礼,心头怒气更盛,本意寻东西打砸一翻出气,却不想,环视一周,屋内竟无一完整之物,她不觉苦笑,微感萧索。不经意间凝视窗外,一轮明月伴着远山,闪闪发亮。女子不禁痴了,喃喃唤道:“渊哥…”

    半个时辰,正厅。

    堂上灯火通明,直如白昼。厅上正中央端坐一微胖老者,两眼甚小,几为一线。面上无须,身着紫金袍衫,闲定中透出华贵。

    他左右立了两人,右手旁那人灰衣素裤,背负长剑,表情淡漠。左手之人气度不凡,白衣金禳,面目含笑,正是那小王爷刘贤。

    不多时,一女子款款而入,面色冷峻,站在三人不远处横眉冷对。

    中间端坐那老者微微一笑道:“广贤王刘闼见过秀宁郡主,还望郡主恕老臣招呼不周之罪。”

    秀宁郡主哼了一声,冷笑道:“王爷行礼方式果然特别。”

    老者淡定一笑道:“臣已年迈,不便行大礼,即是到了皇上那里,臣也是如此。”

    秀宁郡主冷哼一声,默然无语。刘闼得胜似的一笑道:“明日便是剑歌之期,郡主是否准备好启程了?”

    秀宁郡主秀眉一扬道:“去又怎样?你们休想拿我段素素威胁渊哥。”

    刘闼还未答,刘贤已插口道:“那是自然,谷汐渊正与那凌家大小姐打的火热,自然不会将郡主放在心上。”听他的口气,三分鄙夷七分嫉妒。

    段素素登时气血上涌,眼前发黑,几欲摔倒。她勉强站定,颤声问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刘贤冷笑道:“明日你见过便知,何须作假?”

    刘闼不等他说完猛的起身,重重一掌掴在刘贤脸上,怒道:“放肆!竟敢对郡主无礼。”刘贤捂住脸,狠狠瞪了秀宁郡主一眼,气哼哼的退到一旁,面上肿胀渐起,五指掌纹清晰可见。

    段素素视若无睹,俏脸,脚下一阵踉跄,转身去了。待她身影渐消于夜中,刘贤不满道:“爹,孩儿不过说了那女人几句,你便打我?”刘闼冷哼道:“你若刺激她深了,事情有变又如何?”

    刘贤还未答,一直沉默的莫何方忽道:“王爷,仇先生有一种惑心之术,可掳人心智,控制意志,端的神妙。”

    刘闼惊道:“此话当真?”

    莫何方点头道:“绝无虚假。”

    刘闼沉吟不语,目中精光暴涨,旋即道:“就这么办,你去知会那姓仇的,此事一成本王必有重赏。”

    莫何方点头应道:“是。”恭身行礼,远远去了。

    刘贤哼了一声,盯着莫何方的背影道:“爹,这条狗似乎对那姓仇的格外殷勤。”

    刘闼悠然一笑道:“无妨,只要他还是条狗,就一样会对给他骨头的人摇尾。”刘贤若有所悟的一拍脑门笑道:“还是爹爹高明。”刘闼一笑,慈声道:“贤儿,你很喜欢那凌家的姑娘么?”

    刘贤一怔,随即跪下道:“孩儿确是爱煞了她,还请爹爹成全!”刘闼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道:“那老东西的女儿若能得我儿欢心,也不枉他跟了我这么多年。也罢,待明日之事一了,就择日取她过门罢!”刘贤直听得心花怒放,忙道:“多谢爹爹成全,多谢爹爹成全!”

    刘闼神色突然一黯道:“贤儿,你娘去的早,爹便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儿,爹这个位子,你迟早是要做的。只是你虽有智计却无大将风范,爹还望你讨了这么一个媳妇后能继承我家大业,光宗耀祖。”

    刘贤默然不语,厅上陷入一时沉寂。半晌,刘闼叹道:“罢了,下去休息罢。明日事做完后再说不迟。”刘贤应了,转身步入内堂。

    刘闼目视远方,面色忽晴忽暗,眼中寒芒咄咄而出。

    “明日…”

    漆黑的夜,皎洁的月儿能否感受到这漫山遍野的寒意呢?

    天未亮,谷汐渊便早早起了。昨晚,他与凌可心已遣散了所有佣人。偌大的院落中却只有他一人,无端显得孤寂。

    白衣长剑,便只他一人!

    谷汐渊起得早,竟隐隐有种为凌可心做早饭的念头,思绪前所未有的安宁,好似今日并非剑歌之期,反而只是平常的一日罢了。

    不觉间,他已到了厨房门前,“既然来了,便进去吧…”随着这个念头,谷汐渊推门而入。

    只是,他似乎来晚了一些,里边已经有一个人了---凌可心。她一身朴素打扮,未施半点脂粉,素颜却依旧倾城。她手执一柄长勺,看样子是在煮粥。见谷汐渊进来,俏脸蓦的一红,羞道:“谷大哥…你早。”

    谷汐渊见她在此,不有的莞尔一笑道:“凌姑娘,谷某还盘算早起些为你做顿早餐,不想却被你抢先了。”凌可心听他心中惦记自己,不由得芳心窃喜道:“谷大哥,可心只是睡不着罢了。” 谷汐渊自然知道她心中牵挂今日之事,也不说破,只是笑笑。凌可心见他盯着自己看,顿时芳心大乱道:“谷大哥,你先出去等下好不好?可心就做好了…”说到后边,声音细若蚊音几不可闻。谷汐渊点头道:“既然如此,谷某便静待佳肴了。”

    凌可心听闻,“扑哧”一笑将他推至门外,重重合上门,背靠于门上,回想谷汐渊的一举一动,心中甜甜的甚为受用。

    谷汐渊回了正厅,将桌碗准备得当,凌可心便携食盒袅袅而至。谷汐渊笑着接过食盒,一经打开一股食香顿时扑鼻而至。他笑赞道:“原来凌姑娘的手艺如此厉害。”

    凌可心神色一窘,羞道:“谷大哥,你便不要嘲笑我了。” 谷汐渊哈哈大笑,端出一碗白粥,轻尝一口,大赞道:“此物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

    凌可心听闻,一双美目闪闪发亮道:“谷大哥,你说的是真话么?不是哄我开心吧?” 谷汐渊笑笑点头道:“谷某绝不打诳语。”

    凌可心面上一红,轻轻拉住谷汐渊衣袖嗫嚅道:“谷大哥,你愿让可心为你做一辈子粥么?” 谷汐渊一怔,将手中碗筷放下叹道:“凌姑娘,谷某或许连明日都没有。”凌可心摇摇头,坚定道:“若能与谷大哥相守一时,那便是可心的一世。人生在世,寥寥数几寒暑,又能有几个一时?”

    谷汐渊听得感动,也轻轻拉住凌可心手道:“凌姑娘,你若嫁与谷某,却只能做二妻,这你也肯么?”

    凌可心一笑,轻轻倚在谷汐渊怀中,喃喃道:“若可与君厮守,可心已无他想。”

    谷汐渊哈哈大笑,将凌可心拥在怀中柔声道:“若今日之后,你我尚有命在,谷某定与你看一辈子日出,再吃一辈子你做的饭。”

    凌可心若如被闪电集中,兴奋亦甜蜜,软软靠在谷汐渊怀中道:“谷大哥,我不是做梦么?”

    谷汐渊紧紧将她拥在怀里,细语道:“不是,这不是梦,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谷汐渊的妻子。”凌可心不禁喜极而泣,依偎在谷汐渊怀中哽咽道:“谷大哥,我后悔了,我不要一时…我…我只要一世,你,你可千万不能死。”

    谷汐渊心中柔情似水百转千回,他抚了抚凌可心的秀发道:“他们便是要杀我,却也没那么容易。”凌可心点点头,默然无语,将头深埋在他的怀中。谷汐渊虽说得轻松,心下却甚是复杂,轻叹一声,手上加力,拥着凌可心凝望远方。

    二人不知依偎了多久,凌可心渐渐感觉眼皮沉重,困意上涌,正自昏昏欲睡。忽听谷汐渊低声道:“小心,来了!”

    凌可心一惊,与谷汐渊一同站起,遥望院外。见外面大步走进六人,一人为首,其余五人并排列后,步伐极快,转眼间已至谷.凌二人面前。

    谷汐渊将凌可心拉在身后,转身向为首那人笑道:“常教主,谷某恭候多时了。”

    为首那人正是常虚极,他冷笑道:“十年前一剑之恩,常某从不敢忘,今日便是特地来报恩于谷大侠。”

    谷汐渊笑笑,抽出长剑道:“既然如此,还请常教主外边赐教。”言下之意,自然是怕刀剑无眼伤到凌可心。常虚极冷笑一声,纵身跃至院落,他身后五人也随他而动,齐进齐退。谷汐渊与凌可心相视一笑,提剑至六人前,剑身轻挑道:“那谷某便领教常教主神功了。”

    常虚极冷冷不语,向那五人使一眼色,五人会意,鱼贯而出,同时攻向谷汐渊。

    谷汐渊见势不慌,猱身上前,长剑直刺中间人咽喉,身法迅捷,来势如电,携着无边剑意指向那人,眨眼间长剑已至那人面前。中间人手持一对娥眉刺,呈举火烧天之势架住长剑。谷汐渊内里暴吐,如洪涛般奔涌而至,那人瞬间不敌,双臂咯咯作响,尽皆碎裂。谷汐渊顺势一带,将那人从头到脚斩成两段。

    其余四人见他这般威势,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但常虚极在侧,他平日积威甚深,四人不敢违命只得硬起头皮迎敌。

    谷汐渊一声冷笑:身形陡转,幻化为一条白影,上下腾挪,竟带起无名旋风,携着剑气呼啸奔向四人。四人不敢硬接,联手将武器武成一扇墙,让谷汐渊的进攻无从下手。谷汐渊面色冷峻,目光如炬直指四人防御薄弱之处。 “叮”,一阵武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谷汐渊面色苍白,“咚咚咚”连退数步,喉头一甜“哇”一口鲜血喷将出来。那四人亦不好过,竟被谷汐渊以内力震得昏厥在地。

    凌可心直看得肝胆俱裂,忙要抢身上前却被谷汐渊摆手喝止。谷汐渊颤巍巍站起,鼓掌喝彩道:“五星连珠,五圣使果然了得。”常虚极冷哼道:“若非巨木那蠢材死得太早,你该伤的更重才是。”

    谷汐渊已受了内伤,但知此时乃紧要关头,不可放弃强行压住伤势,一抖长剑道:“废话少说,进招罢!”

    常虚极双木精光暴涨,大喝一声,飞身抢攻,一招飞星踢斗式直取谷汐渊右腿。谷汐渊略一侧身,长剑横于胸前,迎着常虚极的腿劲而上。常虚极识得厉害,不敢硬接,左手一摆将长剑击偏,右手变掌成爪直逼谷汐渊左眼。好在谷汐渊反应敏捷,长剑及时回收将这招巧妙化解。

    二人你来我往,斗在一起,尽用出平生所学难纷难解。忽然,二人肩部同时露出破绽,双方齐喝道:“着!”

    二人同时一震,倒飞数米。谷汐渊习得《落日谱》后内力大增。二人虽各中一掌,但情况却不大相同。谷汐渊连退数步,劲已卸去大半左臂中掌处只感微麻并无异样。而常虚极中谷汐渊一掌,时勉强站定胸口处却隐隐作痛,五脏六腑如江翻海沸,顿时气血上涌一口鲜血悬在喉咙。他忙暗运神通,治疗伤势。

    谷汐渊见他不动以为有诈,只得抱势守一,稳如泰山。常虚极见他并不上前使自己得了喘息之机,心头暗自庆幸,忙加足真气以求快速疗伤。

    此时,忽听外边一人大笑道:“本王一来便看到如此精彩的好戏,可真是来得巧了。”谷.常二人一惊,侧目望去,只见三顶八抬大轿由一干护卫簇拥着驶进庄内。轿子前站了一青衣长发男子,正是莫何方。

    三轿同时落地,第一顶轿中走出一翩翩公子,华服朝冠,锦衣玉衫乃那小王爷刘贤。第二顶轿中慢慢走出一略胖老者,面目含笑,却是广贤王刘闼。刘闼笑着向谷汐渊道:“这位大侠气度不凡,想必便是那谷汐渊谷大侠了。”

    谷汐渊对朝廷中人素来无甚好感,便冷冷抱拳道:“正是谷某,大侠二字愧不敢当。”

    刘闼呵呵一笑,将他带过转头瞧那常虚极。常虚极被他瞧的发冷,强道:“王爷别来无恙吧?”刘闼冷笑道:“那倒不敢比常教主,常教主得了天机图,想必是志得意满罢。”

    常虚极见他揭破自己心事,知道抵赖不得冷哼道:“那又怎样?你以为便凭那莫何方便拦得下我么?”莫何方听闻他言,心头大怒便要上前动手。刘闼一笑,拦住莫何方道:“常教主似乎胸有成竹。”

    常虚极忽然大笑道:“那是自然!”说罢,他目视房顶朗声道:“仇先生,劳烦相助常某。”他运足真力,声音远远送出,在天空远处回荡。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一黑衣铁面男子已出现在众人面前。谷汐渊见那人背影,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蓦的口干舌燥,怔怔说不出话。

    常虚极走到那人身旁道:“仇先生,你我二人联手,将这狗王爷杀了,天机图上的财宝你我一人一半。”

    刘闼听闻哈哈大笑道:“常教主,你忘记你落魄时是老夫救你于为难之中,再助你夺得这道天教主之位的么?”

    常虚极冷笑道:“可你却只把我一直当做一条狗。”刘闼点点头道:“这便是你背叛我的道理么?难道你不知做条狗比做人来的轻松?”

    常虚极咬牙道:“可我是人,没人能让我做狗。”

    刘闼悠然道:“如此说来,你是决计不肯回头定要背叛本王了么?”

    常虚极道:“不错…”话未说完,已被一把长剑透胸而过。他一怔,缓缓回头道:“仇先生你为何要杀我?”

    仇先生将长剑抽回冷冷道:“我要的你给不了。”

    常虚极踉跄数步,颓然坐倒大笑道:“很好,很好,成者王侯败者寇,常某心服口服。”说罢,又是一阵长笑,笑声渐渐低沉,终归于无声。

    刘闼向仇先声哈哈一笑道:“仇先生不愧为识时务之俊杰。”仇先生冷哼不答,伸手入常虚极怀中,摸索一阵将一张似布非布的图纸拿出,塞入怀中冷冷道:“我要的你也给不了。”

    刘闼一愣,目光中生出几丝寒芒厉声道:“将这姓仇的给我拿了。”

    仇先生听闻置之一笑道:“那便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言罢,身形一闪已向刘闼冲去。

    刘闼神情闲定,丝毫不为他这惊天一击所迫。就在仇先生将要打中他时,刘闼身后突然跃出一头带斗笠之人,与仇先生重重对了一掌。仇先生脸色倏变,目光中满是惊骇,连连后退显然已是受伤。

    那人丝毫不给仇先生喘息机会,连进数步左掌右爪,招数端的妙变无方。仇先生只觉那人势大力沉,一击胜过一击,自己实难望其项背。陡然间灰心丧气放弃抵抗,只是闭目待死。

    那人嘿嘿冷笑,正要下手眼前却白影一闪,眼前瞬间剑光点点,逼得他不得不后退数步惊道:“含香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