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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风光无限时

    第二十章风光无限时

    二月旬,!nsb!杭州城虽未百花齐放,却也处处新绿,春色撩人。

    青蓬小车匆匆驶过街市,趴在车窗上,就连映入眼帘自粉墙后探出头的那一抹艳红都未看清究竟是杏花还是桃花。凤鸣班里年纪最小的胭脂撅起嘴来,回过头看着在摇晃的马车里仍能一丝不乱地挽着发髻的师姐榴红,抱怨道:“哪里就急成这样呢!就是上吊还要喘口气啊……”

    正挽着头发的榴红抬起头瞪着她,呸了一声啐道:“又在胡说八道了!这是什么日子,还死呀活呀的挂在嘴边,当心师傅听到请你吃竹笋炒肉

    往日吃多了苦头,可是以胭脂跳脱的性子却是不大长记性,好了就忘。这会也没现出半分怯意,却有些不满地哼哼道:“是人家富家千金满月酒,又不是咱们。哪儿那么多忌讳?!”

    榴红睨着她,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些话你当着我的面说也就罢了,可一会进了那许府可是要步步留心,处处小心……咱们这样的伶伎是什么样的身份,若是行差踏差,惹了祸事,师傅也是护不了你的

    胭脂呶了下嘴,一半不耐一半心烦,“好了好了,我也知错了,你也莫要再训我。什么身份?我自懂事起就听你们说到今日,耳朵都要长茧了!伶伎伶伎,连那些陪着客人喝酒说笑的小姐们尚且不如的下流嘛!”

    听出胭脂的怨怒,榴红却只能无奈地一声低叹:“你既是知道,便学了乖吧!以后也好少吃些苦头……”

    她的话也是为胭脂着想,胭脂却是更怒,挑起眉毛愤愤道:“说咱们是下流,被那些清白人瞧不起也就罢了。凭什么咱们比那些勾栏院的姑娘还要低上一等?那些个女人,不过是长了一张漂亮脸蛋,惯会卖弄风情罢了,又哪里比得咱们还要自小苦练出一身本领?”

    榴红瞥了一眼她,又转目望着镜的自己。何尝不是乌发如云,面若桃李的佳人呢?只是……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她低语道:“算了,比什么呢?也莫要愤愤不平,那些行首个个能出口成章,与恩客们诗词唱和多有才名,咱们这样连字都识不大全的伶伎又怎么比得了的呢?”

    胭脂闻言一噎,却到底还是愤愤不平地抱怨“再有才名也不过是卖身罢了”,竟是一副油盐不浸不可言说的架势。榴红看着她,心里一阵厌烦,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把头靠在车壁上。用手把窗帘揭开一条缝往外张望。

    她也是青春正好,又怎会不向往外面的大好风光,只不过在许久之前她早就已经知道她们这些女子的翅膀早就已经被折断,再也飞不去外面那个自由的世界罢了。目光淡淡扫过趴在车窗上不知又看到什么,露出兴奋表情的胭脂,榴红在心里哼了一声。连自己都弄不清楚究竟是羡慕还是有些恶意的冷漠。用不了两年,胭脂脸上的稚嫩与天真也会被残酷的抹去吧?一如她从前一样。

    马车渐缓,透过缝隙,她看到前面那道气派的大门。献艺多年,她也算去过许多豪门富户,就是京朝大官家也是去过的。可论精巧雅致,看气派排场,却还要数江南。且不说那一溜延绵的粉墙青瓦,单只那飞檐上蹲着的一对琉璃辟邪还有门前的一对白玉石狮,就已经让人知道这户人家非富既贵。更何况,门两侧停着的无数华丽马车,还有门前迎客的穿着整齐训练有数的下人,无一不在昭示着这许府豪门富户的身份。

    因是近了,榴红便悄然放下车帘。隔着帘子,听到外面师傅低声下气的笑着上前招呼:“几位管家,小的是凤鸣班的班头……”

    一句话还未说完,那门房已经不耐烦地吼道:“既是伎班的,不去后面角门,跑到前面来作什么?还不快走,碍眼……”

    又有另一人低笑道:“凤鸣班?莫不是南城瓦市新来的那个女班?不知可真都是妙龄女伎,倒不如睢瞧……”

    “呸,便是再美貌,又哪儿有你的份呢!”那人低叱着,一声吆喝,却是大声撵着车子快走。

    听着师傅唯唯喏喏地应着,又想到那人最后说的一句话,榴红暗在心里一声低叹,却是不语。

    车子很快便绕到后巷。虽是后巷,这会儿后门外却并不清静。除了她们凤鸣班的几辆马车外,还又有许多过来送果蔬食物的牛车并其他伎班还未离去的车子。

    从车上下来时,榴红还看到同一瓦市的青云社。那是一家男女混班的伎班。最出名的便是一出“天宫偷桃”。据说那表演的伎人能使绳立如树,爬上天宫偷下蟠桃。只是榴红一直没有机会看过。这会儿心好奇不禁多瞧了两眼,却正巧那青云社众人也正指指点点似乎是正在议论着他们。这一看,她便好巧与人群一个容貌俊秀,身形挺拔的少年郎目光一对。虽只是一眼,可在那少年郎含笑的目光里,她却不禁面颊微红,竟是从心里泛上许久未曾有过的羞怯。

    胭脂却是未曾留意到她的异样,只是抱着手的包袱蹦蹦跳跳地往前跑。“这家园子倒是不小,想来主人是个有钱的

    一旁的师傅听了胭脂的话,忙沉声喝斥:“快别乱说乱走,仔细惹恼了主家又回身对其他伎者道:“今个儿可不比平时,这家请的都是贵客,连知府大人也在席上,你们可都要拿出浑身的本事,别坏了咱们凤鸣班的名头

    胭脂咧嘴一笑,浑不在意:“咱们京里表演时,又不是没见过官,怕什么呢?”

    “呸,那如何一样?今个来表演的可不只咱们一家,没瞧见那边青云社还有喜福会的人吗?你这死丫头,若是坏了事,可别怪师傅下手重……”

    胭脂吐了下舌头,不敢再辩,只跟在一众师姐后面随着前头引他们入内的青衣小厮缓缓而入。

    这后门,开在一门里、二门外,因来表演的伎人有男人,所以也不便引他们入二门后园里,候场准备的地方却是二门外的一排耳房处。

    往那头走时,却是正能看到直通大门的甬道。榴红垂着头,虽没有往后看,却总觉得仍能感觉到那少年郎的目光仍落在自己身上,带着那股子火热,一时只觉得心慌。正在胡思乱想时,胭脂却突然“呀”地一声,竟是伸手用力扯了她一下。被胭脂一扯,吓了一跳,她便有些薄怒,刚要斥责几句,胭脂却是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看……”

    顺着胭脂的手指看过去,正好看到大门。那扇根本不给她们走的大门里,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案。书案后,坐着两个看似帐房先生的男人。旁边又立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着自大门处进来的抬着大箱小笼的小厮,唱和着递到他手上来的礼单上的每一样礼物。随着唱和,又有小厮细细对点着礼物,而那两个帐房先生便运笔如飞,飞快地记着管家唱和出的名单。

    不过胭脂要她看的却不是这些在门口的人,而是那一列正抬着礼担穿过甬道的下人。

    虽未到正午,可阳光却是极好。笔直地射下,正好罩住那礼盒上那座足出三尺高的艳红珊瑚上。让人恍惚觉得那珊瑚也似在射出万道金光般耀目。

    榴红记得去年在京里表演,曾见着某位大官家里也有一座珊瑚,不到二尺,颜色也没这个这样好看,却已经让旁人称为珍品。虽然不知道那些合着盖子的箱子里都装得是什么东西,可单只这一座珊瑚,却已经让众人目眩神迷。

    偏偏就在这时,却突听那抬着珊瑚的两个下人轻语低笑:“这杨家出手未免太小气,三尺高的珊瑚也好意思送过来,不说咱们家大官人一惯讲个排场,就是李娘子家那小宅院里也要不好意思摆出来叫人看了……”

    榴红正暗自咋舌,另一人已经笑说:“这你就说左了不是!咱们大官人那是做哪一行的?杨家又是做哪一行的?同是海商,这些海上来的东西自然不当稀罕物了,可若是单拿出来同旁人送的礼比,却是比哪家送的礼都重声音一顿,他又低声道:“老实同你说,我听我叔叔说,杨家那头最近可是巴结着咱们大官人呢!要不,不过是个满月,又怎么会送这么重的礼呢?”

    “你又卖弄!你那叔叔也不过是在商行里做个帐房,哪儿就知道那么多了……”

    离得渐远,榴红便听不太清另一个又说了些什么,想来总是在辩解之类的。

    其实她这会儿也没心思再听那些人说了什么,在身边胭脂和其他师妹们兴奋的讨论着那座珊瑚,猜测着礼箱里到底都是些什么宝贝时,她越发的心烦气躁。

    同人不同命,就是生得再好又能怎样?还不就是……

    幽幽一叹,目光抬起看到那对着她笑的少年,榴红不禁皱了下眉,竟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便立刻往为他们准备的屋子里走去。

    虽是这时候便来了,可离表演还有些时候。一众女伎便在屋里说说笑笑,又是重整妆容,整理衣裳,榴红却是懒懒地靠在窗前,望着墙角那一株不知是不是枯死了竟在这早春未露半片新叶的老藤,呆呆地出神。

    “姐姐,便是这里了外面隐约传来一声低语,可外面院里并没有人,可榴红自来耳目机灵,在众女喧闹玩笑时也能听得清门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