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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得到新的特别护士这一晚,严恕作了一个梦。

    他梦见一个看不清五官的女人,在对他生气。

    那种生气方式是温温的、平和的,不是大吼大叫或歇斯底里。他看不见她的五官,但知道她在微笑。

    她微笑着为他做早餐、为他带饭盒,温柔地叮咛他三餐要正常、饮食要均衡,嘱咐他不要忘记吃饭。

    明明她态度这么温柔,却不知为何让他慌张,他紧张兮兮的吃完早餐,连不爱的红萝卜煎蛋都吃了,可惜他这么乖,也没有办法让她不再生气。

    直到他吃完早餐,要出门了——

    「我去上班了。」他口气生硬地道,高高在上的姿态像个国王。

    「路上小心。」女人背对着家门口,沐浴在阳光里,亲自送他出家门,像个温柔的小妻子。

    「我要出门了。」他再说。

    「嗯。」女人轻应一声,微笑点头。

    他皱眉看着她的笑脸,焦虑在心底——goodbye-kiss呢?

    等不下去了,最后他只能叹口气,放下男人的自尊和骄傲将她拉进怀里,不顾她的惊呼迅速捧起她的小脸,先吻了她的额头,再来是左右两边的眉毛、眼捷以及两颊,一、二、三、四、五、六、七,第八个亲吻,落在她唇间。

    他抵着她的唇,妥协闷声道:「好,我今天会把你做的便当吃掉。」

    「那以后呢?」女人柔柔地问。

    他为难的皱起眉。

    她叹了口气,伸手整理他已打得很完美的领带,幽幽地道:「我不喜欢你因为没有好好吃饭胃痛,我不喜欢看你痛得睡不着,不喜欢看你难过……」她用着温柔的口吻,一遍说了很多个「不喜欢」。

    他投降地叹息。「我知道。」

    「你每次都说知道……」这个幸福美梦,最后在一片漆黑中消灭。

    他再也看不见阳光,没有她温暖的笑容,听见的只有她一声声的哭泣。

    阿恕,我爱你……阿恕……醒一醒,阿恕……对不起……

    「不——不要走!留下来!」严恕在黑暗中挣扎,伸手想抓住那个哭泣的女人。

    偏偏他怎么挣扎,怎么伸长了手,却只感到女人在黑暗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不!」他发出痛彻心屏的晰吼,像失去了重要的宝贝般难受,那感觉让他心里空了一块。「留下来——」

    严恕喘着气醒来了,他睁开眼,看见的还是一片黑暗。

    他懊恼又失落,分不清楚现在看见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可无论是现实或梦境,都一样是黑暗无边。

    「你作恶梦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就是这个声音……是那个女人!他还在梦里?!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阵温暖湿热的触感,似乎是热毛巾在他脸上游移,拭去他因为恶梦盗出的冷汗。

    原来是现实,不是梦。

    他用力呼吸,大口喘息,睁开双眼,但仍什么都看不见。

    「宋小姐?」他低声喊着,嗓音瘩哑。

    「是。」

    是了,是他的特别护士,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照顾他的人。

    「你去睡吧,我没事了。」他说。

    宋雅钧看着他,她就睡在外头的房间,方才听见他的声音立刻奔来,却发现他作了恶梦,全身盗汗。

    现在他醒了,一只手臂覆在额上,还不停的喘息。

    什么梦让他如此惊慌?她从来不曾看过他这样子,像是恐惧着什么。

    她可以问吗?虽然那是病患的隐私,她该做的事也是好好照顾他就好,但她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关心他的欲望。

    「要谈谈吗?」她忍不住坐在他床沿,低声询问:「你作了什么梦,让你这么害怕?」

    是车祸吧?那场可怕的车祸将他们拆散……如果可以,她真不希望他想起那个恐饰的经过。

    「幸福的梦。」严恕捣看看不见的双眼,回答道。

    宋雅钧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她很不解,既然是幸福的梦,他为什么会害怕?

    「可是她走了……」他闷声道,声音中透着伤心和绝望。

    「谁走了?」

    「一个女人。」

    「女人?」安蓓吗?

    「我不知道她是谁,我只知道她的声音跟你很像……每一晚,我都会梦见她……」

    宋雅钧连忙捣住口,阻止自己差点出口的惊呼,泪盈于睫。

    可能吗?不可能吧?失忆又失明的严恕……梦见了她?

    他似乎梦见他们曾有的幸福,但她在梦里一样离开了他,是这样吗?

    她的思绪不禁忆及自己和严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是一个饭局——

    她是小儿科护士,由于曾照顾过院长生病的长孙,直到孙子康复出院,因此院长对她感激在心,邀请她参加他们家在圣诞节举办的餐会。

    那是一个不属于她世界的聚会。

    在院长阳明山的豪宅里,有如电影场景般的大餐厅,宾客们分别坐在长长的餐桌两旁,吃着饭店大厨精心准备的外绘料理。

    料理是非常讲究用餐礼仪的西餐,可眼前的餐具多到要使用哪一支她都搞不清楚,幸好严恕就坐在她面前,完美的用餐礼仪令她赞叹,手握刀叉的模样像个责族般优雅,她有样学样,笨拙地学他拿刀叉。

    她知道他是谁,是医院合作的药厂负责人,医院使用的药物及医疗设备,有一半来自这位严先生所经管的公司。院里一些动辄上亿的检验设备,没有庞大的预算可购入,院方也是向他公司租来的。

    也就是说,这位严先生虽然是跟医院做生意的人,但院方一定得跟他打好关系,才能在谈租赁仪器设备的时候有个好价钱。

    她不是很清楚这位严先生家世有多傲人,可她知道医院的经费一直都不足,知道小儿科一直都是赔钱的科别,不过这位严先生却指给了医院小儿科许多设备。

    像她稍早帮病童使用的超音波,上头就贴着「严恕赠」三个字;烫伤病房那里还有不少免费提供低牧入户病童使用的美容胶带,外盒上也都是「严恕赠」。

    贵客。她在心里下了结论,然后继续跟面前的食物奋战。

    「错了。」坐在她对面的严恕忽然出声,慢条斯理地将一块松露鸭胸送进嘴里。

    宋雅钧以为自己听错了,困惑的抬头看他。

    「叉子。」严怒看着她的脸,咬字清晰地又道,眼神扫向她,脸上没什么表隋。

    可宋雅钧就是觉得,他在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