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新来的那日，久雨放晴，为此，若琈倒是莫名地对他们兄弟俩生出些好感来。然而这好感还未持续几日，天公又开始折腾，晨也阴沉，午也阴沉，到了夜间，还要抖一抖落上好些雨点才能开心。

    若琈素来不喜下雨天气。那般潮乎乎，湿漉漉的，总叫人错觉自己睡在那被尿浇湿的被褥上。

    “佳兆，”若琈抬脚踢了踢横榻另一头的佳兆，“你是不是去书塾又要迟了？”

    正在梦中和恶龙缠斗的佳兆一脚撩起，架上若琈腰间，迷迷糊糊嘟囔几句，“什么时辰了？”继而翻了个身，整个人趴于卧榻上，未睁眼。

    “辰时几刻。今日这天仍是阴沉。”眼角眯了个缝，瞧完屋外头的天，若琈还未开口督促，那厮却是一个激灵，自己跳坐起来。若琈想问缘何，佳兆那声声“迟了！迟了！”堵得她无法言语。

    “若琈，你说季辞哥哥会不会笑话我呀？”佳兆哭丧着小脸，本就不十分好看的面容愈发愁人。这份愁人却也消失得很快，再转眼之时，佳兆挠着门框，深情款款，“你随我一起去罢？就说，就说你早间不舒服，我在家中照料你才迟了。如何？”

    向来听闻幼时乃塑心性之时，若琈心下不能事事由着佳兆性子，敛眉在脑中思索从前自家长辈说教时的言辞，于是瞪着眼依样学样，“这可不行。人是不能扯谎的。扯了谎就要遭天谴。”

    “哎呀，若琈你傻了吗？我不是人啊，我是这世上顶美顶美的重明鸟啊，我有三只眼睛的！”一脸的理直气壮，言语间还得意地拿额头抵住若琈的面颊。那正是佳兆第三只眼睛所在，不过现下自然是坦荡荡看不见，被若琈施了障眼法遮住了。偶有离开白氏，去九重天上清源宫中做客时，若琈便会解开封印，任佳兆在天宫小厮面前招摇自己是有多么与众不同。“况且，清源大叔不是在天上吗？天谴来时，我们躲到他去就好了，那就没什么天谴了。”

    一张小嘴如过节时家家放的炮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拗是拗不过了，若琈只得甩一甩衣袖，“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般妥协，正是应了清源常耐不住性子摆出的恨铁不成钢。曾有一次，临了类似境况，清源便是端出他那九重天上老上仙的架势，指着若琈鼻子骂，“你便惯着那小娃娃罢！迟早有一日你要败在她的手上！那时你就知晓若是你将对佳兆的心匀出一点点用在自己身上，现今的所有不顺都会迎刃而解。”清源还说过无数，不过若琈只记得这么一段了。至于为何记得，还要得益于在那之后两人长达三年的冷战。

    “快点，若琈，快点！”

    穿过层层林路，佳兆拖着若琈赶到书塾时，卿然正站在三尺高台上为孩子们讲述母神补天的故事。拉住佳兆，若琈示意她待卿然说完再进去。

    白氏一处福祉不深，不使法术，也无什么灵气。学堂外头有棵枣树，根基之久长达千年，若放在西山，怕早就成了仙，受尽敬仰，就算是在北山，也必然为精，上立为尊。而眼前的树依旧只是棵树，而已。不过终归年岁深久，枝叶繁茂，收成时会比其他平凡者多一框枣，盛暑时会比其他平凡者多一方荫凉。

    一早的阴云已慢慢散开，入了阳光充足的时辰，树下落了一片阴影，若琈就拉着佳兆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蹲在那一方树荫里。

    “……母神以自己的身躯补上了最后一个窟窿，自此，母神殒灭，才有了我们这完好的天。”

    末音淡去，议论伊始。有学生说道那两个一言不合就将天打破的上神，责备，怨怼，也有学生直夸母神的圣洁，倒是久久没有传出卿然的声音。

    埋头擒着小树枝就泥画圈圈的若琈捅了捅埋头擒着小树枝玩弄蚂蚁的佳兆，“佳兆啊，且别听他这说法，母神并不是如此殒灭的。她虽以身补了天，可是后来父神也及时救出了她。事实上，自补天之后，母神的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三千年之后，母神为父神诞下一个小皇子，小皇子出生的那日，母神才离开了人世。父神为了……”话到了这，突然不再没有继续，若琈自嘲一笑，“哎，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同你这看不见便无甚感慨的小孩说那些岁月时光是做什么呢。

    不过往事，何必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