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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二层

    二月十三,宜动土、祭祀、嫁娶、纳婿。

    凉溪镇斜柳村的村东头,一过晌午就热闹起来。

    温家是长哥儿当家,家中只住着哥儿温野菜及一双弟妹,往日素来冷清,今日却是人头攒动。

    从各家凑来的桌椅,摆了十几桌。

    来吃席的乡亲们都早早落座,议论着这门亲事。

    斜柳村人丁兴旺,算是个大村,一年到头喜事不算少见。

    可汉子娶亲,亦或是姐儿、哥儿出嫁常有,这哥儿纳婿,却十分稀罕。

    更何况这回纳婿的主角,还是村里以嫁不出去闻名的“老哥儿”温野菜。

    他转过年就要十八,依旧说不上一门亲。

    分明是个五大三粗,模样和性子都登不上台面的丑哥儿,上头爹娘没了,下头还有一对弟妹当拖油瓶,却还总是横挑竖拣,眼皮子高得很。

    村民们热衷于将他当成茶余饭后嚼舌头的谈资,见了面少不得阴阳怪气地刺挠其几句。

    但同时又无法忽视一点——这温野菜着实能挣。

    虽是个哥儿,却习得了温老大打猎的手艺,一个月入账好几两银子不说,连家里养的狗都隔三差五有荤腥吃,更别提人了。

    所以大家再瞧不上这老哥儿,来吃喜宴的动作依旧比谁都快。

    原因无他,这几大碗里可有一半是肉呢!

    而此刻温野菜正站在灶房里翻炒大铁锅里的炖山鸡块,他看了一眼余下的菜汤,又把锅盖放了回去。

    以眼下的火候,再焖上一会儿就能出锅了。

    这是今日席上最后一道硬菜,余下几道都是素菜,快开席的时候下锅才新鲜。

    到时候就用不上他亲自掌勺了,来帮厨的人自会料理。

    温野菜抽空抬起手臂蹭了蹭额角的汗,丝毫不觉辛苦,反而眼角眉梢俱是喜气。

    灶房里,被温野菜请来帮忙邻居家许家婶子见状一边切菜,一边道:“我还头一回见菜哥儿乐成这样呢,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正在往碗碟里分盛上一道菜的刘大娘也喜道:“可不是,说起来这吉时快到了,媒婆是不是要带人来了?我可巴不得也早点见见那神仙般的新郎倌!说起来那后生叫什么来着?喻……喻什么枝?这名字文绉绉的,怪难记!”

    许家婶子笑嗔道:“人家叫喻商枝!你这婆子,脸皮着实厚了,人家的新郎倌,你记不记名字有何紧要?”

    刚说完,在外头院子里帮忙涮碗碟的胡家夫郎也进来了,听了个话尾,也不耽误他跟着念叨两句。

    “菜哥儿好福气,招个识文断字的相公上门,可比我家那只会使蛮力气的木头好多了!”

    一时间灶房里充满欢声笑语,臊得素来大大咧咧的温野菜,不算白皙的脸皮涨得通红。

    大约是说什么来什么,这头话音刚落,温野菜的二妹温二妞就从灶房门口探进个脑袋。

    “大哥!狗蛋跑来报信,说是瞧见有牛车远远朝村口来了。上头有个婆子穿红着绿的,还戴了朵大花在脑袋上,定是那花媒婆了!”

    一听新相公要到了,比起温野菜,院子里看热闹的村民们甚至跑得更快。

    反而是新夫郎自个儿踟蹰起来,放下菜刀后,在围裙上擦了好几遍手,也没迈出灶房的门槛。

    最后还是许家婶子和刘大娘一左一右,把人给架了出去。

    “菜哥儿,今日可是你招上门儿婿,得拿出架势来!”

    “没错,得让大家知道,以后这家还是你做主!”

    胡家夫郎乐呵着帮腔道:“快些随我进屋,把新衣裳换了,再梳个头!”

    温野菜在爹娘去世后,就以一个哥儿的身份顶立门户,向来自认不比别家汉子差多少。

    三人的这番话,恰好踩中他的心坎。

    没错,今天可是他温野菜招婿入赘的正日子。

    他的目的就是让整个村子里总是笑话自家的人看看,他一个样貌输人一截,亲事坎坷的老哥儿,有本事纳婿,也有本事把日子过得更好。

    想及此,温野菜挺直了腰杆,洗干净手后,拐进屋里换了身衣服。

    再出来时,他已经浑似变了个人一般。

    身上换了身棉布裁的新衣,长发分作两半,上面一半用一根红布条绑成了高高的马尾,随着他的步伐在脑后轻荡。

    他的孕痣生在眼角下方,是一颗红色的泪痣。

    按理说这样的孕痣生在哥儿脸上,一定会平添几抹风情的。

    奈何温野菜的眉眼是疏朗英气的样子,身高更是七尺有余。

    这些年又像汉子一样上山下地,成天里风吹日晒,与那些娇小玲珑细皮嫩肉的哥儿相去甚远。

    导致这枚孕痣在他脸上,反而显得十分不伦不类。

    村里人都说他这是汉子投了哥儿的胎,乱套了。

    可温野菜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甩了甩头发,一路招呼着宾客,步伐轻快地朝门外走去。

    吉时将至,他要去准备迎接自己快过门的新相公了。

    ***

    刚在院子外站住脚,温野菜就听到了一群孩子的笑闹声,与牛车的轱辘声。

    他跳上自家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从事先准备好的钱袋中掏出一把喜钱,高高抛洒出去。

    “抢喜钱咯!”

    无论男女老少,顿时都挤作一团,这钱可是白给的,哪怕只有一文也是赚!

    喜钱如天女散花,自四面八方落下。

    不远处,一辆带车棚的牛车适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车棚外坐了一个赶车的汉子,此外还有一个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婆子。

    见此情形,村民的议论声逐渐响起来。

    “菜哥儿真是大方,这喜钱少说洒了百八十文的,还舍得花钱雇牛车去接新相公。”

    “可不是么?听说之前光彩礼就给了二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