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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恰逢名师 不堪往事入目


    段江南昔日在金陵京城之时,曾受过当时的皇太孙也就是后来的建文帝之大恩,故心存感激,一心想与报恩。奈何其后“靖难之役”爆发,燕王朱棣以“清君侧”名义在北平誓师南下,夺取了自己侄儿的江山,建文帝不知所终,段江南在南京呆不下去,又视朱棣为乱臣贼子,不屑为之臣民,因而落草为寇,他身边的几个死党诸如劫言道人渡难和尚以及肖儒子之流,皆为建文帝朱允文先前之嫡系护卫,抱着自古忠臣不屑伺二主之论,亦投身来到段江南身边落草.

    这几年长江九曲坞发展极为迅速,数次与朝廷作对,在大江以南更是雄踞一方,九曲船旗所至,各航道畅通无阻,莫敢不从,“段江南”凭的是真正的“断江南”。段江南一心想寻回建文帝重振江山,这几年来建文帝行踪越来越飘渺,而天下也渐趋向太平,他本已打算死心了事,偶然得知成祖朱棣这些年特派郑和下西洋目的之一便是找寻建文帝,段江南这才重新点燃“复国”的激情,全心投入到“复国”行动中,此间陈年旧情,自是不必多提。

    秦航连日来一直跟随那神秘老者学习水上功夫,秦航固然用心勤修,那老者却也是倾囊相授,每从那老前辈处多学一分本事,秦航内心便多一份敬佩。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原来在水中打滚却有那么多学问,之前当真是坐井观天,不知天下奇人异事所谓何几。

    忽忽一月过去,秦航在水中的本事已愈发纯熟,这一日,他和那位老前辈约定午时准时到海边进行修炼。按照以往时候,那老者都是在夜晚传授他功夫,今日却是在白日,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是前辈交代,他就得照做。

    秦航徒步来到思空崖,这是他和那老者约定的练功处所在,思空崖位置偏僻,地势险峻,虽亦在汪洋之畔,平日里却人迹罕至,故而非常有利于二人习练。

    秦航到时,那老者已在崖边等候,依然是负手而立,微风中潇洒之极,那份从容,那份淡定,当真有股世外高人之气势!

    那老者见秦航走来,略一点头,淡淡道:“来了?”

    秦航恭恭敬敬道:“劳您久等,弟子来晚了。”

    那老者接着道:“客套话莫要多言,今日唤你来便是要传你两手海中实用招式。尤其是救人排险时刻,更见成效,你当用心。”

    秦航拜谢道:“弟子牢记,自当用心。”

    那老者续道:“以前多是在夜晚授你功夫,今日却是白日唤你来,可知原因?”

    秦航面容亦泛起一丝不解,道:“愿闻其详。”

    那老者道:“今日传你的招式须得在视野开阔时才能更好发挥其作用,若夜间学,受眼力局限困扰,多有不便,懂了吗?”

    秦航似懂非懂道:“只要是前辈所授,不论是白昼还是黑夜,弟子定当受教。”

    那老者又点了点头,道:“你有心就好,老夫今日传你的招式唤作"长江三叠浪",是根据海浪惯性之原理变化而来,以达到海中快速活动之目的,在海中你要知道若有人蒙难,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老夫这招"长江三叠浪"之宗旨就是要在海中以最短时间完成最快动作,你须得用心记下,老夫先传你口诀。”

    秦航正然道:“弟子用心记着便是。”那老者便和秦航说了几句口诀,口诀不长,秦航记了两遍当即记住,心下默然复背两遍确认无误后始才放下心来。

    那老者道:“口诀记好了,接下来便传你实招,你看仔细了。”

    秦航知道前辈要演示招式了,哪能不看仔细?

    话一说完,那老者纵身跃入大海,瞬间以蝶泳之势向前急进,此时海中已颇起风浪,那浪头劈天盖地打来,却见那老者面无畏色,依然向前急游,海浪"呼呼"咆哮,似乎要吞噬这敢于挑战自己的清瘦老人,但见那老者在浪尖怡然自得,将全身浮贴于海浪之上,随着浪头起伏翻滚煞是好看。

    老者双腿偶尔拍打细浪,双掌却不住作撕划势,远望之下,当有如虚空撕碎海浪一般。海浪此时已越作越大,越作越高,那老者腾空翻仰两下将身子牢牢贴在海浪上,双腿双掌协调摆动,将滚滚巨浪玩弄于趾掌之间,海浪一波一波翻涌而来,那老者在浪尖亦随着翻涌,古人云踏浪于海天之上,翱翔于苍穹之间恐亦莫过于此。滔滔巨浪丝毫没有吓倒这位清瘦老者,反而被老者嬉戏于股掌间,此情此景,怕是从未出现过吧,至少秦航没有见过。

    良久,浪头势小,渐隐渐无,老者适可而止,重以蝶泳之势回岸。

    秦航见老者湿淋淋的上来,赶忙递了一件备换衣物,急匆匆地将老者身上衣物换下。刚才那一幕还深深地在秦航脑间徘徊,虽说已跟随老者拜师一月有余,知他神通广大,饶是如此,他还是被震撼了。

    那个场面,恐怕此生难忘吧,秦航想都不敢想,一个人的力量竟然能发挥至如斯境界,当真是恐怖之极。

    原来有时候,人,还是可以征服天地的,征服自然的。

    那老者凝视着秦航呆滞的面孔,问道:“看清楚了?”

    秦航呐呐道“些许吧,不过前辈您的动作实在太快,怕是弟子记忆不全。”

    那老者道:“一遍记不全不打紧,熟能生巧,多练习则已。关键是精要之处,你悟到了吗?”

    秦航摸了摸后脑勺,晒晒道:“弟子不明,刚刚前辈您是如何使得自己能紧紧贴浮于海浪之上而不至受重力下沉?”

    那老者露出了罕有的笑容,只是这难得一见的笑容瞬间即隐没,他赞道:“小子问得好啊,这一点正是"长江三叠浪"之精髓所在。一般人体受重力影响,一下水都是保持下垂之势,但你莫要忘记,海中还有浮力,只要好好利用,便能使浮力制于重力,正是基于这一点,我们人体才有可能紧紧贴浮在浪尖上。你下水之前,先气走灵渊,再归于檀中,贴浮于浪尖之后,腿掌之间相互配合,使得身躯平衡,再利用海浪惯性之势使自身不受下坠之力所误。则玩弄巨浪于谈笑间自非难事。”

    秦航心领神悟,喜道:“弟子记下了,弟子先试习两遍,不到之处,望前辈指点。”说完也一个猛子扎入海中。

    说归说,然做到与否又是一回事。秦航在岸上看到老者在海中如此悠然,然自己亲身一试,当真是有苦说不出,好几次沉入海中,别说踏浪,连保持正常泳姿尚且艰难。

    秦航第三次湿漉漉地上岸时,那老者像是早料到会有此结局一般,鼓励道:“欲速则不达,当年老夫练此式时,费了一月有余才能在海浪中游刃有余圆转如意,你今日初练,遇此境况不足为奇,来日方长,终会有所成。”

    秦航黯然道:“多谢前辈好意,弟子自当勤加练习,不辜负前辈您教授之恩。”

    那老者悠然道:“你悟性奇高,欠缺者莫过于火候而已,今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秦航惊道:“前辈此言何意?您不教弟子了吗?”

    那老者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傲,一脸淡然道:“老夫这两天要出躺远门,云游一番,以后你自己好生习练,回来之时自会考校于你,若有退步,定当不饶你。”秦航急问道:“您要出去远游?那何时能回?”

    那老者继续道:“多则半载,少则一月。老夫走之后,你自己当自觉,不要凡事都依赖旁人,你不是想当水手吗?作为水手,要懂得靠自己能力生存,如果你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你也就不配做一个水手!”

    秦航一脸坚定道:“前辈说得是,弟子要做水手,自然说到就得做得到,您放心去吧,弟子不会让您失望!”

    那老者道:“如此甚好,今日就到此吧,记住,以后的路更多皆是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罢飘然而去。

    秦航怔怔地呆在崖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慢慢地走了回去。

    秦航行至镇西头处,想到琴姨家就在附近,若纯应该也在家吧,一想到若纯,心中便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情流。总得要去和她说一声,以后可能长时间见不到了,毕竟再过不久,自己就要去参加擂赛,甚至要走上一条新的路,何时能再见?

    长这么大,秦航心中第一次有了牵挂,以前两小无猜时,那会想到这么多?而如今即将离别之际,心中最牵挂的,反而是从小青梅竹马的红颜知己。

    她心里此刻也定在牵挂着我吧。秦航心里这样想着。

    良久,他走到若纯家门前,轻轻敲开了门。

    那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屋子了,深黑的房瓦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古老,陈旧的墙壁刻画着岁月的沧桑。

    在这里看到的不只是一座屋子,或许你还可以看到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吧。

    轻轻的敲门声惊扰了屋中忙碌的主人,顷刻间一人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可以看出她很消瘦,和无名老师父的清瘦相比显得还要略瘦一点,尽管她此时的年纪已经过了女人中所谓的黄金阶段,可她依然很美,那时隐时现的眼纹还是无法掩盖那一丝丝抑郁的眼神,那风霜的脸庞也无法遮住那独有的细腻,那种风韵确实极少出现在这种年纪的女人身上。她一身朴素,看不出丝毫华丽,但在秦航眼中,她却是那么的高贵。

    他轻轻叫了句:“琴姨。”那叫琴姨的妇人露出了少有的笑容,道:“你来了,进来吧。”

    秦航随后跟了进去,这座屋子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可是今日来此地的感觉明显比往常奇特得多。至于奇特在那,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秦航进屋后,显然发现若纯今日不在,他倒显得很是尴尬了,有道是穷女婿总得要见丈母娘,可在这种氛围下确实挺尴尬。琴姨当然也知道自己与若纯的关系,她也没有反对,每次秦航到来她也总是和颜悦色的。

    秦航聊了几句家常后,讪讪问道:“若纯今天不在吗?”

    琴姨和蔼的笑道:“她今晨拿着布绢到镇上去变换了,估计要到黄昏时候才能回来。”

    秦航“嗯”了一句,便不知所为了。没见到正主,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正不知如何开口。

    琴姨上了一杯茶,便坐在一旁木椅上,和声道:“听纯儿说你不久就要去当水手了,是吗?”

    秦航不好意思道:“是的,没想到这您都知道了。”

    琴姨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琴姨知道难道不好吗?”

    秦航道:“倒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也很想听听您的看法。”

    琴姨莞尔笑道:“我妇道人家有什么看法,你们年轻人自己决定就好。”

    秦航续道:“不管好或不好,我都想听听,毕竟这关系到我的将来,甚至是我和若纯的将来,您总会有些许看法,无论您什么态度,我当晚辈的都不会介意。”

    琴姨道:“你跟纯儿的事,琴姨从来不反对。你从小什么样,琴姨都看在眼里。现今你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路要走,这是好事,我当长辈的也很是欣慰。不过琴姨也想不到你会想去当水手。琴姨更想听听你的想法。”

    秦航也没有想到琴姨会这样问自己。在自己的记忆里,琴姨是个话不多的人,和自己虽说经常来往,但从来没这么面对面的交流过什么话题,以往一般也无非就是拉几句家常,甚至连单独交谈的时刻也没发生过,今日却要和自己交流水手这个话题,这倒是让秦航有些始料未及。

    不过想归想,长辈既然相问,焉能不答?何况是未来的岳母?

    只听得秦航道:“我平常也没什么本事,就只能在水上能讨讨活儿,这琴姨您是知道的,想当水手是我很小就有的一个梦想,尤其是这些时日看到三保公公的宝船归航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屹立于天地之间,翱翔于汪洋之外,这是一个真正的水手该有的气势。我想成为这样的一种人。”

    琴姨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赞扬的目光,或许眼前这个少年真的是要长大了吧,几乎从没有听他说过这般言语,可如今,这些话却真真实实是从眼前这个男子口中所出。

    世间男子真是奇妙,难怪能引得无数女子为之痴狂。也正是这些痴狂,流传了多少英雄男女的传说?

    可是这些话好多年前也有人说过,到底是多少年前?

    有这么个男子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琴姨心中联想频频,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旧时光当中.......。

    那时候的他也是那样豪气万千,也是那样不顾一切,也是那样男儿气魄,他说男儿,只有在磨难中才能成长,只有在逆境中,才能愈发体现坚强。

    就这样,他甘愿扔下妻儿老小,就为了他那年轻男儿的梦想,走上了那所谓的战场。

    可最后才发现理想终究是理想,冲动的念想终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或下地狱,或上天堂,只留下孤苦伶仃的女子,在远方,哭断了肝肠!

    这世间的男子,为何总是这样?不顾身旁人的哀伤,宁愿去选择,那遥不可及的理想?

    琴姨黯然神往,那当年的时光呵,仿佛又要重现,只是昔日的男子,摇身一变成今日女儿的情郎,这难道就是宿命么?只是宿命,为何总是让我们这些痴心的女子碰上?

    “琴姨,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秦航的话语打断了这个沉思在过往岁月中的女人。

    她揉了揉双眼,兀自道:“琴姨无碍,你继续说下去吧。”

    “可是,我看到你眼角有泪。”秦航低声道。琴姨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在眼角轻轻擦拭。

    良久,颤声道:“想到了以前的一些往事而已。秦航答应我,别再去追求什么理想了,我只希望你和纯儿平平凡凡过下去,好不好?”

    秦航正色道:“琴姨,我要和若纯在一起,但我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理想,不管将来有什么后果,我都无悔今日之决定。有些事情,不管怎样,总得要有人去担当,大家都逃避,天下就乱了。有一种责任是与生俱来的,避不了,这是男儿的命。总之琴姨我答应你,无论今后怎样,我都会让若纯过得平安,会让你们母女俩平安,这是承诺。”

    琴姨望了望眼前这个倔强的男子,脸上的那份神情和当年的他是那么的相像!

    当年的他何尝不是那么倔强,少年人总是那么的爱逞强,殊不知最后,伤害的却是身旁那些爱他想他的人们。

    他们可以为了那所谓的理想,毫不犹豫地抛下身旁的亲友,为了那所谓的信念,毫不犹豫地抛开自己的生命,为了那所谓的担当,毫不犹豫地踏上远方。

    可是,他们为何不多花一点时间想想,哪怕是一点点时间想想,想想身旁的亲友,想想自己的生命,想想远方的家人,他们今后该由谁来担当?

    他们今后的日子该是多么的迷茫!亲人,家人,加上自己的生命,就真的比不上那些个理想,那些个信念,那些个担当吗?

    男人,这个世界上永远也不能理解的东西,究竟什么东西能让你们这么不顾一切?

    琴姨的眼角湿润了,这是今日他在秦航面前第二次流泪,其实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之前日子过的再难,生活再怎么艰辛也不曾流泪,为何今日在这个男子面前就偏偏流泪了呢?而且还是两次!

    这个男子真的就那么的与众不同吗?还是,真的触及到了心灵某个脆弱的部位?她不敢想象,她怕再想象,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了。

    茶依旧在泡着,那个男子,依旧还站着,男子的眼神,依旧还是那么的坚定着。

    只是琴姨的心,却好像没有之前那般坚定了,她的心慢慢开始动摇了,也许是因为秦航的那般言语吧,也许是因为想到了多年前那个男子吧,总之她的心,慢慢地理解了。

    世界上正是因为有那么多的男子为了理想不顾一切,所以才会有无数的女子为之痴狂!才会有无数的男女传说流传于世!其很多事,难道不是已经注定了的吗?

    抱怨无用,改变亦是徒劳,随命吧,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男儿如此,还能说什么呢?

    秦航慢慢地放回了茶杯,道:“琴姨,我先回去了,若纯回来你和她说一下吧。”

    琴姨望着这个男子远去的背影,不知不觉中,眼角里再次挂上了一道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