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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哥是学过国画的

    血腥的气味弥漫了整间小木楼。

    地上的人已经死去,鲜血却还在流淌,殷红的血液从年轻女孩白皙的手臂和大腿流下,她倒地后仰着头,明亮的眼眸中印刻着炼狱午的倒影。

    最后一刻醒悟,那双眼中写满了困惑和恐惧,又似有丝释然。

    “为什么。”千梧的声音有些发哑,“为什么我们能够旁观到这场幻觉。”

    他的声音很轻,炼狱午却仿佛听见了。他回过头来,远远地,冲千梧温柔一笑。

    “因为我想让你们看见啊。”他说。

    江沉低声道:“这是挑衅。”

    “不,这是下马威。”炼狱午笑得眉眼弯弯,红唇妖冶,倚着栏杆说,“今晚圈了十二个人呢。本来我只想杀掉江沉,没能得手,只好补两个来宣泄心中不满了。”

    “你不要妄想挑拨离间!”彭彭暴怒。

    “嘘——”炼狱午竖起食指轻轻放在唇边,“太吵的镇民会被退掉,我哥警告过你们吧。监管者懒得走手续,大多图省事直接杀掉。我手下还有些没出息的,很爱吃这些脏东西。”

    小楼静悄悄,血腥味扑鼻,一波一波席卷着人的神经。

    “今晚游戏结束,给你们一个恩典,剩下的人不用提心吊胆了。”炼狱子粲然一笑,“明天见。”

    钟离冶和闻力一同收拾了地上的大兵和茄子。

    闻力仍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但他将两个队友装进布袋里时,手臂肌肉暴凸,浑身抖得厉害。

    “节哀。”钟离冶低声道:“两个队友都走了,只剩下你一个,更要坚强。”

    闻力没吭气,他沉默地将两个布袋扛在肩上,到后面去挖土。

    “在前两个副本我一直忽视了一个问题。”彭彭忽然讷讷道:“死在副本里的玩家,真的还会去神经之海上撑船吗?”

    “会吧。”千梧轻声说。

    “可海上的船夫没有脸,他们的身材,性别,声音都是一样的。”彭彭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但他们仍旧有各自的性格和记忆。”江沉难得安慰他,“或许还会再见的。”

    彭彭捂着脸在掌心里流泪,“我好难过,从前一起闯本的玩家死掉,我只是害怕,都没有这么难过过。”

    因为这个本遇到的玩家都很好。

    千梧垂眸轻轻摆弄着画画的铅笔。

    早上大兵说,有没有线索都不重要,谁先找到也不重要,大家都保重。茄子说,日落都要回来吃饭啊。

    千梧不知是因为自己抑郁症在神经里慢慢好转了,还是真的因为这两天建立的浅浅的交情。他亦觉得内心沉痛,只是无从出口。

    “副本还在继续,接下来大家要小心。”江沉的声音依旧如往日冷静,他从福袋里掏出法典,一边翻开一边说,“看来所谓死亡条件各不相同应该是指每天入池标准变化,以及最终听从魔鬼安排做的那件事不同,但魔鬼们都习惯用捏造幻觉来杀人。”

    随着他话音落,空白的纸页上终于浮现出字来。

    【炼狱午】

    【#1炼狱午是个敏感的恶魔,能够洞察和利用人内心最深的情感】

    “你和茄子认识吗?”彭彭红着眼问钟离冶。

    钟离冶摇头,“虽然刚才炼狱午变成了我的样子,但他利用的应该是茄子和大兵之间的感情。”

    一直沉默的闻力低声道:“他们是兄妹。”

    众人愕然回头,闻力缓缓摇头,“长得不太像,他们也没提过。但上一个本我曾不小心听见他们聊天。他们不愿意把亲属关系暴露出来,担心一起闯本的玩家起歹念,所以我也装作不知道。”

    “这样。”屈樱的声音有些发空,她苦涩一笑,“竟然反而让我觉得对茄子的死好接受了点。”

    “是。”闻力点头,“茄子天赋条件还不错,但胆子很小,大兵是她的精神支柱。”

    红豆沙的香味满溢,但已经没人有胃口了。

    妙妙说,“屈樱本来要煮红枣红糖水,茄子强烈要求加红豆,她说喜欢喝红豆,可惜……”

    千梧放下笔,“她自己出门是想下楼吃东西吗?”

    “不是,还没煮好。”屈樱摇头,“我先给她冲了热的红糖水喝,然后才去煮的红豆沙。这东西要煮一个多小时,但我跟她说的是要煮两三个小时,我希望她能睡着,明早起来再喝。”

    “为什么?”江沉问。

    屈樱有点犹豫,妙妙有些难为情地替她说道:“就是……女生那个疼要看严不严重,像茄子疼得这么夸张的,喝热的甜的只能缓解一点点。她晚上吃太多睡不着,反而更遭罪。”

    屈樱点头,“我当时在厨房看锅,只听见楼上有开门关门的声,但那会还有挺多人没睡,大家总出来,我也没在意。”

    妙妙说:“她说她要去找队长汇总一下线索。唉,估计是难受想去找哥哥吧。”

    小白道:“大兵出门前我也问了,他说队上玩家身体不舒服,他去看一眼。”

    大家又安静下来。

    “睡觉吧。”千梧放下铅笔,神情平静,“明天早上去一趟陈家。有线索了。”

    这一夜众人辗转难眠,直至清晨才纷纷睡去。

    千梧正睡着,就听外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吆喝。

    “号外号外!昨晚到今天清晨又死了一个!又死了一个!!”

    千梧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片刻后忽然清醒。

    他一下子坐起来,看向地上几乎同时坐起的江沉。

    “为什么只有一个?”

    今日手抄报很短,上面的话却很恐怖。

    昨夜到凌晨:雨转阴。

    小镇新闻:魔鬼杀死一人。

    具体名单:刚刚到了上学年龄的陈家小儿子陈马。

    背面——

    推测昨晚死亡触发条件:推测不出。

    “什么玩意?”彭彭震惊道:“那茄子和大兵算什么?”

    “或许因为我们还在所谓考察期,不算真正的镇民。”妙妙说着又皱起眉,“但也不对啊,昨天的入池筛选条件不是那个问题吗,回答了问题的人会进入死亡池,难道别的镇民也被问了?”

    “炼狱午不像会那么闲。”千梧淡淡道:“显然,陈马的死亡条件与镇上的设定不同,或者说,更像是凌驾于规则的死亡。”

    “这人一定是关键npc。”江沉说,“我们立刻动身吧。”

    白天的村镇依旧热闹生动,陈家离客栈很远,走到时众人都已在烈日下气喘吁吁。

    千梧戴着大大的草帽,帽檐下白皙的皮肤绯红一片,他热得眼眸都有些发空,带着丝茫然看向江沉。

    江沉被他眼巴巴地看着,坚固的心在融化。

    他掏出自己的水袋递过去,“喝掉。”

    出门前每个玩家都装了一袋水,但千梧太怕热了,自己那袋没走几步就喝了个干净。

    江沉也被烤得嘴唇干裂,但他几乎没碰过水。

    千梧犹豫了一下,“你是给我留着?”

    “喝吧。”

    江沉语气低沉,走过来替他遮住从斜后方烤过来的大太阳,“有什么可见外的。”

    千梧抬了下帽檐,仰头咕咚咕咚喝起水。

    他灌了几口后停下,手在水袋上捏了捏,还剩三分之二。

    “你也喝。”他把水袋递给江沉,“又不是生死关头,大不了中暑,别这么大公无私。”

    江沉把水袋接过来,“我没你容易中暑。”

    千梧挑挑眉,“你不会是在矜持这个水袋吧,被我喝过,所以要保持距离?”

    “……”

    江沉脸色微妙了一瞬,打开水袋灌了一口。

    他放下水袋冲千梧挑眉。

    千梧悠然一笑,“开个玩笑,当真干什么呢。”

    江沉:“……”

    陈家正在办丧事,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院子挺小的,只有四间房,在镇上只是普通人家,但对比昨天胖二家绝对说得上是个大户了。

    玩家们各自分头去打探情报和线索,过一会在门外汇合。

    彭彭掰着手指头说道:“这是个四口之家。顶梁柱叫陈大力,是个柴老板,早年自己砍柴,后来就开了柴铺,雇佣其他年轻劳动力干活。女的叫娟儿,刺绣不错,能卖钱。两个儿子,一个陈马,一个陈蜀,是双胞胎。噢,我特意打听了出生时间,全镇人都知道当初娟儿难产,两个儿子生了一整天,就像路上千梧说的那样,一个子时出生,一个午时出生。”

    “这不会是炼狱子和炼狱午一家吧。”小白说着顿了顿,又猛地摇头,“算了算了,我说什么胡话呢,炼狱子和炼狱午都那么大了,而且明明和这家人同时存在……”

    “可能是映射。”千梧轻轻说。

    小白一愣,“什么?”

    “昨天那个老乞丐说了一句话。”千梧手又搭上太阳穴,蹙眉努力回忆,“他说这是一个被诅咒封印在岁月里的小镇。封印在岁月里?或许是一个平行空间,陈马和陈蜀可能是炼狱子午兄弟的小时候。”

    屈樱问道:“你是说炼狱子午曾经是人类?”

    “这也太荒谬了。”彭彭断然摇头,“昨晚上那家伙,竟然是人?我无法接受。”

    千梧没吭声,他不断地揉着太阳穴。

    太热了,只要一出来他就会立刻陷入中暑的症状,很难心平气和地思考。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江沉平静道:“而且昨天的老乞丐也没解释清为什么恶魔无法近他身。”

    “他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吧。”屈樱说着把自己的水袋递给千梧,“我这还剩一点,路上日头太大,我稍微加了点福袋里送的糖和盐,糖盐水能更好缓解中暑,你喝了吧。”

    “多谢。”千梧接过来,旋开水袋,仰头把水喝掉,嘴唇小心没有碰到水袋。

    江沉说,“我这还有不少水,给我也兑点,都让他喝下去。”

    “我不喝了,你自己喝。”千梧却皱眉摆手,“味道太奇怪了,我宁愿中暑。”

    屈樱无奈笑道:“糖盐水味道是很不好。”

    难以纾解的暑热。

    千梧靠着门框站着,眼皮沉重而困倦,他揉着太阳穴看向院里来往的宾客。

    忽然,他动作停顿住。

    “炼狱子。”千梧说。

    江沉挑眉,“哪里?”

    千梧伸手指着不远处廊下,那里站着一个静默的戴着草帽低头悼念的男人。帽檐遮住了五官,没人能看清他的脸,只是如果特意去看,身形倒确实和炼狱子相似。

    “这你竟然都能发现,厉害了。”彭彭感慨,“你身上是不是装了bossgps?”

    千梧没吭声,他缓缓走近两步。

    炼狱子很悲伤,那是一种无需看清一个人的表情也能感受到的情绪。

    虽然他仍和平日一样淡漠平静,但那股悲伤如同涌动的暗潮,在这人来人往的院内流动着。

    千梧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正前方那间屋子。那里被临时用来做灵堂,棺材旁,跪着一个流泪的小男孩。

    “他就是大儿子陈蜀了。”江沉走过来低声说,“你看,他果然和陈马是双生子。”

    那个小男孩跪在地上,和昨天的陈马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