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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九)

爷爷叫陈思时,总是叫他“小婊子儿”,叫得很亲昵,很舒心。一叫陈思“小婊子儿”,爷爷就心花怒放,满脸是笑。一直这样叫,陈思都习惯了。他好像从来没有叫过陈思的小名。但“小婊子儿”是什么意思,“婊子”又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也没人给他解释。他只知道“小婊子儿”是爷爷给自己的昵称,比“永强”好听多了。

这天下午放学回到家,刚走进大门,就听见爷爷在他的小屋里喊他:“小婊子儿,来!”陈思便拐弯,向他那里走去。他的屋子里烟雾弥漫,既有点呛人,又香喷喷的。爷爷正在吸烟,他手里的纸烟冒出的烟缓缓上升,纸烟好像一个小烟囱子。奶奶坐在一旁,微微仰着脸,也吸着纸烟,望着屋门口、及与屋顶连接的部分……她似乎没有看见陈思,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吸烟。但陈思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视野里,她的感觉中。甚至陈思所有的过去、将来以及经过的沟沟坎坎、磕磕绊绊,以及不可避免的巨大的灾难,都一一出现在她的眼前,无法隐藏,无法逃脱。她在缜密地过目、审视,像慈禧皇太后……她整个身体灰暗臃肿,没有任何色彩,像是凝固的水泥一样。独有那双眼睛,在烟雾中不易觉察地活跃着,总在深深地思索着,进入到意识的最深层或者本质。她又在思索着许多人的一生,成败得失,及关键环节的处理……偶尔,她的思绪从眼神中逸了出来,随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在飘动、变幻……

爷爷给了陈思两毛五分钱,让他买二斤盐。

这时,一缕烟雾向陈思飘来,陈思友好而又贪婪地把鼻子往前一凑,深吸一口,禁不住暗自说:“啊,真香!”然后,拿着钱和盐碗就出去了,表现得很乖。他觉得,能为长辈做点事情,很荣幸。

往南走,出了巷口往东拐,走不到一百步,路北旁,就是小卖铺。盐是一毛二一斤,所以,二斤盐就是两毛四,陈思拿的是两毛五分钱,所以,卖货的得找陈思一分钱。但陈思一想,一分钱太少了,不值得找,就一摆手说:“不用找了……一分钱不值当的。”卖货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脸膛黝黑,方方正正。他拿着一分钱的手就垂了下来,不再往前递。他冲陈思一笑,有些赏识的意味。

那时的盐粒粗大,像是碎冰块。有时,炒菜炒熟了,有的盐粒还化不了,老大老大的,像是坚硬的石英沙粒。

陈思用碗端着满满的盐,到了家。如实禀报。当爷爷听到陈思竟然不要找回来的一分钱时,他那张安闲自得的脸,勃然大怒,全部发向陈思:“你这一分钱不要,等于白白撂给了人家,人家非但不领情,还骂你傻蛋傻瓜!快去要回来!”陈思不好意思再回去,已经“慷慨”地给了人家,再去要,太得罪人了,就赖着不走。但爷爷一再催促他,赶他,眼神里有极端的蔑视和愚弄,像看着一个弱智儿童,一个长着榆木脑袋的人。陈思还是不想走,不就一分钱吗?真不值得啊!

爷爷就沉静下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希望似的,挺欣赏地看着陈思,寻找“教育”他的好方法。过了一会儿,他“煞有介事”地对他的孙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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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婊子儿,一分钱不是钱吗?”

“是!”

“那你为什么不去要?”

“都已经给了人家了!……”

“这个你懂还是我懂?”

“……”

“你做过生意吗?”

“没做过。”

“那你懂生意吗?”

“……”

“你懂还是我懂?”

“……”

“我做生意都做了一辈子了,我还不懂这个?快去,快去要回来,听话,小婊子儿!”

陈思想,是呀,爷爷做生意都做了一辈子了,这方面比他懂的要多得多,爷爷这是为他好啊!自己从来就没做过生意,懂什么?于是,他转过身,向小卖铺走去。

卖货的知道陈思的来意后,脸上就失去了祥和,他嘲讽地问陈思:

“是你爷爷让你来要的是不是?”

“……”

陈思大吃一惊,都顾不上回答了:他说得太准了,好像爷爷事先跟他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