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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节草(7)

    在夏日的村街里,李金魁眼前一片刺痛,他跟前总是出现爷的那白苍苍的头,爷的头一垂一垂的,就像是一蓬乱草……他觉得李大牙捋的不仅仅是爷的头,李大牙捋的是他的眼泡。他眼疼。他不敢去看。可为了那八十块钱,爷仍然不屈不挠地跟在李大牙的身后,爷总是不厌其烦地说:"这是两码事,洪昌是洪昌,队里是队里……"

    于是,李金魁哭了,一个小人儿因为没有办法在偷偷地哭泣。他躲在麦场上默默地想了一个晚上,满脸都是伤心的泪水。头上有月亮,水一样的月亮,月亮很大很圆,可月亮一点儿也帮不了他,月亮离他太远了。一直到了后半夜,他悄悄地摸到了爷住的牲口棚里,对正起夜撒尿的捆说:

    "爷,那钱,你别再去要了。咱不要了。"

    捆背对着孙子,一边撒尿一边说:"咋不要?树是咱的,咱凭啥不要?"

    说着,他系上腰带,转过身来,很自信地说:"金魁,你放心,爷能要回来,误不了你开学。鳖儿答应过的,就是拖拖……"

    李金魁轻轻地吐了口气,默默地说:"爷,我去要吧。"

    捆诧异地看了看孙子:"你?"

    李金魁说:"我去。"

    捆怔了怔,说:"要不让你娘出面?娘们家好说话。"

    李金魁重复说:"我去吧。"

    捆说:"你想试试?试试也成,你已是县中的学生了,对不对?"

    捆又说:"他要骂,就让他骂两句,骂骂也长不到身上。他要打你就哭,打滚哭……"

    李金魁不语,他垂下眼皮,像个小鬼魂似的飘出去了。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风凉凉的,当队长李大牙趿拉着鞋,大声地咳嗽着,匆匆赶到村口敲钟时,却见老槐树上绑着一根绳子,绳子上吊着一个小人,人下是一双脚,脚尖下点着一摞碎砖头,那砖头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倒了……李大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人竟是捆家的孙子——李金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