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198章 重症监护病房(1)

    7月23日。

    上午八点三刻。

    市北医院。

    行政部齐主任火急火燎跑下出租车,冲进急诊楼。但急诊手术室顶上亮的灯已经暗下去了,安静得仿佛从没亮过。齐主任来不及擦掉脑门上的汗,继续查看微信,再按照其中指示的路线匆匆忙忙寻找固定编号的IcU病房,中途还差点儿与一个手捧保温饭盒的中年男人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呼呼……”

    余光看见这男人穿着深黑制服,背后还印着市北医院保安科的字样,齐主任连忙拦住人问路。

    “哎,那个,麻烦请问,咱们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是不是全都在这一层啊?”

    男保安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回手给他指路,声音很粗,南方口音很重。

    “病房号都写在门上,小编号的往前走,大编号往后走,单人独立病房在最里头。”

    “欸,好嘞,谢谢昂……呼呼……”

    来不及多说,齐主任继续朝前奔去。

    ——

    转过下一个转角,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他远远就看到曲若伽和孟余一坐一站守在房门前,两个人都穿着昨晚出外勤的衣服,低垂着脑袋,眼圈通红通红,脸色都很差,看上去既悲痛又疲倦。

    “……怎么……呼呼……怎么样了?”

    齐主任气喘吁吁冲过去。

    病房对外的那扇玻璃被各种重症监护仪器挡住了一大半,各种颜色的波线光谱反向投射在对面白墙上,输液管架子架得高高的。但门外视线受限,他只能看到病床靠尾端的一小部分,那里的床角放着一叠送医时被紧急剪开的黑色布料,一块一块的,残缺不全,上面带着许多灼烧后又被雨淋过的焦糊痕迹,他知道那是一队队长成辛以昨晚临出发前身上穿的那件特情警服。

    “齐妈……”

    曲若伽闻声抬头,看清来人之后,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年轻女警是第一次见到队里的战友受这么严重的伤,更何况伤的人还是自己崇拜的“师父”,全队的定海神针,所以现在心里揪着直疼,根本控制不住泪腺。

    孟余咬咬牙,拍拍女警的胳膊,红着双眼撑着回答,一向清朗聒噪的大嗓门也显得格外沙哑低沉。

    “……齐妈,医生说是严重的内脏出血,除了体表有些烧伤之外,肝脾都有破裂,具体情况我也没太听明白,只知道目前还没完全脱离危险,需要再继续观察……”

    齐主任用力呼气,平复一路奔跑后的喘息,又趴在窗玻璃上咬着嘴唇看,但怎么看都看不见病床上成辛以的正脸,目之所及只有密密麻麻一大堆输液管和心率检测仪的声音。

    “没事没事,小成他身体底子好,而且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他喃喃低声念叨,像是说给两个年轻刑警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转念又问。

    “其他人呢?”

    “那个,案发现场和队里都有很多事要处理,还得安排人守着刘亚楠的病房,所以老田先带着其他人回去了,毕竟工作不能停,大家没必要全都守在这儿,帮不上忙,人多反而还添乱……而且,如果头儿醒了,知道……我们因为担心他都不干活儿了……肯定……会骂我们的……”

    孟余说着说着,自己触了泪点,不禁又别过头哽咽起来。

    “是。对,是这个道理,你做得对……”

    “……头儿……你千万别有事啊,你赶紧起来骂我啊……”孟余把圆脑袋深埋进胳膊里,带着哭腔喃喃自语。曲若伽用双手捂住脸,双肩颤抖起来。

    齐主任是警队老人,自成辛以调来海市刑警队就在任了,认识他这么多年,积累了浓厚的革命友情,现下眼角也红了,左右看了看,虽然隐约觉得这里少了点什么,但脑子难免紧张,思绪乱糟糟的,只先挑着能想起来的说。

    “……哦,那个,我来之前已经简单回复过媒体了,也跟老杜说过了,我让他先别来。事态变化太快,媒体那边不依不饶的,就我答的那几句肯定不满足,等不到更详细的消息肯定还要去堵门儿的,家里得有人坐镇安抚,还要准备……这个,对外发布会,对……别担心昂,家属都通知了吗?”

    “……那个……方法医在的,不过成阿姨他们好像在国外休假,不知道有没有联系上。”

    “哦对!”

    齐主任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场景究竟少了什么——法医鉴定中心的方清月法医现在就是成辛以的直系亲属了——他一时着急,居然差点儿把这茬给忘了。

    “那……方法医人呢?她不是跟你们一起出的这次任务吗?她是跟救护车一起来的吧?她怎么样?”

    “咦……”

    孟余闻言怔了怔,用脏兮兮的手抹了把脸,左右望了望,似乎因为整夜的疲惫焦虑而有些发蒙。

    “……哎,嫂子呢?刚才还在这儿啊……老曲你看到嫂子去哪儿了吗?”

    曲若伽也有点懵。

    这一整夜浑浑噩噩的,医院急诊楼里也乱糟糟、一团乱麻。她是从警队调度中心赶到医院的,孟余当时押着段世超已经往回走,也没办法折回爆炸现场,是先去了看守所、办完重监看管的手续才又赶过来的。他们两个到这里时,头儿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他们一直没亲眼见到头儿当前的状态,不知道他究竟伤成什么样子。

    而嫂子,自曲若伽赶到起,就一直腰板笔直坐在手术室外面等,脸色白得像纸、几近透明,衣服湿透,领口、头发和手上都是大块大块凝固成团的鲜红血渍,都是头儿的血。

    可即便如此,曲若伽全程没看到她流过一滴眼泪,始终面无表情,或是一动不动地等,或是照章办理手续、签各种字,但一直不讲话,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坚强沉稳得像个美丽的假人。

    后来,手术室的灯熄灭,主治医生出来,嫂子听完头儿目前的伤情状况之后,身形有细微的颤抖。曲若伽扶住她,摸到她的手臂冷得像冰。

    但她居然还是没哭,也没说话。曲若伽自己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嫂子却依然没有,除了身体格外冰冷、面色惨白之外,方法医与六月初曲若伽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平稳到接近呆滞、接近漠然。

    重症监护病房是封闭式管理,不允许家属进入陪护,他们一行人就一起去病房外面等。杨爷也陪了一晚上,也是一声不吭叼着支没点燃的烟蹲在旁边,但天亮之后好像也要去忙,临走前叮嘱他们看好头儿,然后他们就一直等在外面,等到现在。

    可大概是太累了,焦虑担忧会使人格外疲惫,再加上前一晚的高强度解救任务,曲若伽坐在走廊连排座椅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昏沉沉闭上眼皮的,再睁眼,就看到齐主任满头是汗、急匆匆赶到面前。但嫂子去了哪里、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

    而且,嫂子是在场的唯一直系亲属,怎么会在这个分分秒秒都很关键的特殊时间离开病房呢?头儿还躺在里面,呼吸微弱,每一次起伏的气息频率都被诸多仪器密切监测着,随时可能出现危险……方法医明明那么紧张,又怎么会离开病房附近呢……她去了哪里……

    曲若伽有些紧张起来。

    “……确实是刚才还在……我没注意……她是不是去洗手间了,或者是去找医生了……我要不去看看……”

    齐主任四下张望着,寻找方清月的身影,皱眉惦念。

    “她情绪状态咋样?你快去找找,这么大个事,赶紧好好安抚她一下……方法医可别一时心急想不开,做啥傻事哦……唉……这俩人也真是命苦,分开这么多年,这才刚结婚,婚假还没休完又遇到这种事……”

    曲若伽连忙跑开去护士台方向寻找,留在病房门口的孟余抹掉男儿泪,红着眼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