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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崔子笙和她说,假死药不必再研制了。

    阮清看着满园的瓶瓶罐罐,心里的失落自是不用言说。她无力地指挥小厮收拾余下的东西,看着壶中的汤药被一一倒尽,仿佛连她的魂灵也被葬送在树下。

    她再没有借口逃避自己,逃避现实了。阮清又一次地感觉到无所适从。

    想来,应该是崔子笙有了好法子,不必寄希望于遥遥无期的假死药。阮清想,自己是否也该认清,不必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梦境之中。

    不知是不是阮清的错觉,还是她嫉妒的双眼容不下沙子。崔子笙和上官绾的感情越发地好。从前一直听上官绾说,崔子笙就算是在府里,也是抽不开身陪她,让她一年到头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是最近的崔子笙一改常态,就连府中的下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也再没找过阮清号脉,只是时不时地让人照着阮清的方子,给上官绾煎滋补的汤药送去。女人的直觉总是准得让人头皮发麻,兴许上官绾已经猜到了阮清龌龊的想法,又或者崔子笙干脆地告诉了她。

    某些时候,被欲望冲昏了头的阮清会想着如何无声无息地让上官绾在这世上消失。可是当她冷静下来,又为自己肮脏的想法而后悔。这样卑劣的她,甚至害怕碰上他们,仿佛他们二人有窥探人心的本领,能把她看个干净。

    所以,阮清一直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所幸随身还带着两本医书,让时光不至于太过难熬。

    渡过了漫长的夏季,在八月下旬,西北迎来了初秋的微凉。雄鹰在天空盘旋,就像无家可归的人发出一声声的悲鸣。

    崔子箫终于是赶到了函谷。

    那日,他蓬头垢脸,后面只跟着两三个随从,径直往将军府里直闯。

    崔子笙没想过,时隔一年再见,竟会是这样的场面。崔子箫翻身下马,却一下子跌坐在地,干涩发红的双眼里是道不尽的苦楚。他只能勉强支撑着身子,从怀里把一封信交给崔子笙,便昏死过去。

    当阮清闻讯而来的时候,崔子箫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她赶紧替他号了脉,旁边的小厮检查过身体,发现并无明显的创伤。崔子箫定是由于连日的断食和奔波,让身子耗尽元气。阮清让人熬汤药,不必顾虑床上人的昏睡,硬灌下去,势要稳住他的气。

    阮清走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崔子笙,她开口想说明崔子箫的病情,却看见来人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还差点被门槛绊住。

    崔子笙一步三跌地走到崔子箫的床前,无语淌泪。阮清从未看见过他这般失落,她悄悄地闭上房门,她知道他是极不愿意旁人看见这般模样的。

    崔子箫昏睡了两天两夜,崔子笙也在一旁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守着。

    直到床上的人渐渐转醒,崔子笙的眼里才注入了丝丝的生气。他服侍着弟弟把水喝下,崔子箫贪婪地喝着杯中的水,不意过快竟被呛到,一声一声的咳嗽似是要把他的血咳尽。崔子笙痛心地轻抚崔子箫的后背,他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崔子箫右手握着哥哥的手臂,嘴里断断续续,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崔子笙急忙安慰,让他好好修养,一切日后再说。

    “哥哥,哥哥,父亲母亲……他们……”

    “我已经知道了,你好生歇着,先别说话。”

    他已经从随同的几个仆从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实的沉重也让他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开口。

    是的,父亲母亲在庆州已经惨死了,崔子箫也是死里逃生。

    崔子笙原以为自己能接受最坏的结果,但是,当现实□□裸地摆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惊得站不住脚,两眼发黑,只想一头栽倒下去。

    来人说,那日他们和崔国辅会面惨遭埋伏,幸得国辅大人全力周旋,他们才得以逃脱。大人暗暗嘱咐,让人带上小公子先行,他自会善后。

    来人说,他们当天日落,与小公子乔装混迹在出城的人群中,忽见前方有士兵拦截,说是城内驿馆失火,崔国辅一家叛乱,崔校书下落不明,要严加排查出城的人。他们有惊无险,趁着慌乱随商队逃出了庆州城。

    来人说,自从逃出了庆州城,他们按照将军的指示,一路向西,只走小路,不取官道。又怕来人追捕,顾不上吃食和歇脚,只得日夜兼行。

    他不忍看到崔子箫眼中的期盼,因为那是他不能许诺的未来。所有的一切,崔子笙已经从父亲的遗信中知晓。他知道,父亲母亲原没打算来漠北,也不会回汴京,他们要用最后的火光照亮他前进的道路。

    崔子箫眼里充斥着疑惑和愧疚,只有其中一点点希望的火花在支撑着他。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崔子笙把他扶回床上坐着,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低头看向地板,沉声说:“我们没有再回去的必要了。”

    崔子箫张口想要说话,困于喉咙的干涩,他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们已经死了,死了。”

    犹如夜里划过的一道闪电,正中地劈在崔子箫的心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被硬生生地撕开了,露出埋藏在深处的他不愿面对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