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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随着一阵清脆的门铃声,只见一个老妪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院子外的来人,便立即下了台阶,沿着花圃中的鹅卵石小径向院子门口缓步走来。那老妪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衫,外面罩着一件藏青色的棉布马甲。那马甲看样子已经很旧了,退色也很厉害,但却非常洁净,而且熨烫得平平整整的。她的头发已经大半花白,整整齐齐地向后梳成了一个发髻,显得干净利落。面部虽然布满了粗细不等的渔网纹,但身材却挺得笔直。韩雪平估计,她至少应该有五、六十岁以上的年龄,根据她的衣着打扮,大概是柳晓慧家里的保姆之类的人物吧?

    那老妪来到院子门口,她并没有立即打开栅栏门,而是隔着栅栏门对陌生人默默打量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您找谁?”

    “请问柳晓慧是住在这儿吗?”

    “请问您是…”

    “噢,我是柳晓慧的大学同学,叫韩雪平,今日正好有其他事情来到新荷,顺便过来看看老同学。”韩雪平微笑着,但那笑容却显得非常勉强。

    那老妪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来人的面孔,站在那儿沉默了一会儿,继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轻声说道:“她,已经于三个月前去世了。”

    老妪的回答令韩雪平大惊失色。柳晓慧的年龄与自己相仿,也不过三十出头年纪,怎么会就忽然去世了呢?她凝视着老妪的面孔,老妪的声调虽然比较平淡,也并没有流泪,但她那迷惘失神的眼睛已经充分显示出她内心极度的哀痛。

    老妪打开了栅栏门,韩雪平随着老妪走进了客厅。入座之后,老妪端来了一杯茶,坐在韩雪平对面的沙发上,将柳晓慧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那老妪并非保姆,而是柳晓慧的亲姨妈。柳晓慧自幼父母双亡,由姨妈将她抚养长大。大学毕业后,柳晓慧就来到新菏市,在话剧团担任舞蹈演员。两年后,柳晓慧经同事介绍,认识了一位富商。

    那富商叫丁启发,早年毕业于河西大学机械自动化专业,大学毕业后与两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高科技公司,从事机械方面的计算机软件开发和经营,七八年后就挣得了千万家产,也娶了妻室。可是,正所谓‘商场得意,情场失意’,正当他驰骋商场、春风得意之时,他的妻子却暗地里红杏出墙,与昔日的初恋情人重温旧好,那初恋情人原是她幼年时代的邻居。那丁启发本是一个极度传统之人,如何能够忍受得了如此奇耻大辱?震怒之下,他一纸诉状,将妻子告上法庭,要求离婚。经过几个月的诉讼,花费了一大笔钱,终于与妻子离了婚。

    柳晓慧与那丁启发相识三个月后,便结了婚。婚后的生活非常美满,丁启发非常宠爱自己的第二任妻子,而柳晓慧对丈夫也是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婚后一年多,柳晓慧产下了一个男婴,取名元元。在丈夫的劝说下,她辞去了话剧团的工作,成为了专职太太,一门心思地在家里相夫教子。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柳晓慧将姨妈接到了自己的身边。

    随后的几年,柳晓慧的生活非常安定。丁启发虽然是一个商人,但他的作风一贯正派而且保守,在认识柳晓慧之前就从来不曾涉足过任何风花雪月的场所,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了娇妻爱子,于愿已足,夫复何求?因此,他对待柳晓慧始终是柔情蜜意,宠爱有加。

    然而,就在小元元四岁时,不祥的阴影忽然降临到这个幸福之家。

    一开始,柳晓慧发现自己的月经期似乎有所延长,她当时也没有太注意这种现象,以为是由于情绪或是身体其他方面状况的影响所致。不久后,她发现自己在性交、劳累、或是旅行之后经常会出现轻微的月经间yīn道滴血。又过了一段日子,这种滴血现象居然逐渐变得愈益严重,还出现了所谓的黄带,而且伴有一种特别的臭味。她起先以为是下身不洁而引起的妇科炎症,于是进行了认真的清洗,还用了一些消炎葯物。可是,那黄带不但没有消失,而且越来越多,况且那臭味也日益变得浓烈起来,简直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这才引起了她的警惕,她终于在丈夫的陪伴下去新菏市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进行了相关检查。

    检查结果令全家大吃一惊:柳晓慧居然患了子宫颈癌!

    据医生估计,柳晓慧的子宫颈癌已经到了中期偏后,那黄带就是由于伴有坏死的肿瘤组织、并引发强烈的细菌感染所致。医生建议,必须立即进行手术治疗,不得拖延!

    起初,柳晓慧还有一些儿犹豫不决。她想,倘若子宫被全部割除,就永久性地失去了生育的机会,可是她还想为丈夫再生育一个女儿。因为她知道,丈夫一直想要一个女儿,既然如此,即使是自己冒一点儿险也是值得的。于是她向医生提出,能不能采取保守疗法而不必进行手术,从而保留自己的生育能力呢?可是医生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唯有手术才可能挽救她的生命!而且,手术必须尽快进行,否则,癌细胞将随时存在着扩散的危险。在丈夫和姨妈的反复劝说下,柳晓慧最后还是接受了手术,将子宫、子宫颈、卵巢′卵管以及周围的淋巴结全部割除。

    手术过程非常顺利,手术后恢复得也很好。医生说,倘若今后再配合以适当的放疗和化疗,癌症复发的可能性应该小于20%。于是,大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是,就在她出院回家后的第四天早晨,意外发生了。当姨妈走进她的房间叫她起床吃早餐时,发现她躺在床上昏睡不醒,而且面色苍白、几乎试不着鼻息,看上去就像是死了一般。再看看床头柜上,有一个安眠葯的空瓶子横躺在那儿。姨妈大惊失色,莫非她昨晚服下了那整瓶的安眠葯?于是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并打电话通知出差在省城的丁启发。急救车及时赶到,将柳晓慧送到市第一人民医院进行抢救,可是为时已晚,柳晓慧再也没有醒转过来。

    待丁启发当天下午从外地赶回来时,爱妻早已香消玉殒,他呼天抢地、捶胸顿足。他一点儿也不明白,两天前临出门时,妻子的情绪还是好好儿的,怎么会突然就自杀了呢?她又怎么能够狠得下心来,将自己亲爱的丈夫和儿子断然抛弃呢?

    柳晓慧故去已经三个多月了,丁启发由于过度的悲痛,也曾大病一场,病愈后形销骨立,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至今仍然每日闷闷不乐。

    听完姨妈的叙说,韩雪平默默地沉思着,最后她开口问道:“既然医生认为她癌症复发的可能性低于20%,她理应不会因此而自杀。即使是自杀,也理应发生在癌症复发之后,那应该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又有什么理由自杀呢?因此,我不得不考虑到另一种可能性:她是否可能死于谋杀呢?她这几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仇人呢?”

    姨妈立即不以为然地回答道:“不可能,她在临死前曾写下遗书,况且警方也对遗书进行了笔迹鉴定,确定那是出自她的亲笔!因此,自杀是不容置疑的。晓慧是一个极富于自我暗示的女人,或许,是因为对于癌症复发的严重心理恐惧而自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