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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此心终合雪,去已莫思量

    相柳正打坐修复伤势,在百黎,他的恢复速度比平时要快许多。

  忽的,一只淡粉色泛着鳞光的冰晶灵蝶从远处飞来,舞动着翅膀萦纡在相柳面前。他一睁眼,冰晶蝴蝶瞬间变成灵言字——东海归墟,小丫头无碍,勿念。

  接到逍遥传来的灵言信,知道小夭目前已无大碍,相柳悬起的心也落进肚子里,拧紧的面容也随即舒展开。

  而玱玹看到小夭吐血晕倒后,心里追悔莫及,现下已无心和相柳继续拼个你死我活。只是颓然跪坐在地,脸色发白,眼神空洞,月辉下,发鬓微乱,显得有些狼狈。也未曾留意逍遥传来的灵言信。

  良久,玱玹低声唤道:“小夭……”

  喉头有丝哽咽,他觉得,小夭定是因为他说的那些混账话,气血攻心,才导致她昏迷。

  相柳淡漠的瞥了眼他这个所谓的大舅哥。白袍袖一挥,灵言字即刻消散。他沉思片刻,站起身走到玱玹身侧,向他伸出手。

  玱玹看着相柳伸来的手,怔愣一瞬,目光有些涣散,沉声道:“相柳,你赢了。”

  相柳指尖动了动,默默收回手,眼里波澜不惊:“我从未和你争过。”

  “可你得到她了,不是吗?”玱玹蓦地望向相柳,勾起一抹讥嘲。

  相柳沉吟不语,此时说什么,玱玹也只会认为他虚伪。有些话,得不到的人说,是劝解,是宽慰,但若是得到的人说,就成了卖弄、炫耀。

  “你早就喜欢小夭了是么?”玱玹眼眶泛红,瞪着相柳。

  “是。”相柳回答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玱玹愕然,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其实,从小夭被沐斐虐杀,相柳为救小夭单枪匹马杀进王宫时,他就知道,相柳对小夭,绝不止是旧识那么简单。只是他作为哥哥,亦作为一个男人,他有私心,他不希望相柳和小夭有过多牵扯,于是逼相柳说出救人条件,而那时候,相柳顾虑众多,对小夭的爱意亦无法宣之于口,也只能顺着玱玹的话走。而小夭复活回归后,他也一直和她强调,相柳和她之间只是交易,是为了跟他要一座山峰才会救她,以此来斩断他们之间可能会有的情丝。

  “怪不得你要假扮防风邶接近她,原来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她?”玱玹恍然大悟。

  相柳心平气定,眼神温和:“相柳不能给她的,我希望防风邶可以。”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用防风邶的身份求娶她呢?看着她和别人双宿双飞,你甘心?”玱玹追问。

  相柳看了一眼玱玹,戏笑说道:“那时候的你会把妹妹嫁给一个常年混迹烟花柳巷的浪荡子吗?”

  “自是不会!”玱玹承认。

  当时的防风邶不仅常年流连秦楼楚馆,玩世不恭、放浪形骸,还是防风家无权无势的庶子,他连涂山璟都看不上,更何况还是个花名在外的风流公子?

  相柳唇角含笑,眼眸澄净:“能够作为防风邶陪她一些时日,我已然心存感激,其他的,我也不敢再奢求。我孑然一身,戴霜履冰,常年和辰荣军风餐露宿,过着刀口舔血、马革裹尸的日子。保不齐哪一天就会赍志而殁,尸骨无存。能遇见她已是今生最大的幸事,既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定生活,那就只能选择克制,选择隐忍,默默为她付出……仅这样……我已知足。只希望……她能得偿所愿,一生安乐无忧。”

  玱玹定定看着相柳,是了,防风邶教小夭射箭,让她有了自保之力,还时常陪她吃喝玩乐,游戏人间,逗她开心。小夭每次和他出去,归来之时,脸上都挂满了浓浓笑意。而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却是拘谨。

  细细想来,大多人看似为了她好,却都想通过她,得到某些好处。比如自己,想利用小夭,笼络世家大族,实现一统;丰隆想借助小夭,顺利当上赤水族长;而涂山璟则是想通过小夭,重新找到作为男人的自尊。而似乎只有相柳,看似对她有所求,实则自始至终,都只是为了她的快乐和自由。

  相柳眼眸微动,接着说道:“其实,你不需和谁比,你站在那里,就已经赢了。”

  玱玹看着相柳,一脸困惑不解。

  “在她被九尾狐折磨的三十年里,你是她坚持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即便她灵力低微,无力自保,也拼了命的想要保护你;为了你一统大荒的宏图大志,她宁愿放弃所有,只愿你能得偿所愿。你在她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即便你杀了涂山家的那只狐狸,她却也始终狠不下心,伤你的性命。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相柳继续说道。

  玱玹如当头棒喝,没错,在小夭心里,始终都有他这个哥哥,也只是把他当哥哥。无论自己有什么困难,有多狼狈,她都一直倾尽全力帮助自己。一直以来,是他自己想要的太多,既给不了她一心一意的相守,却又为了自己的执念,自私的想把她当金丝雀一样圈养在牢笼里,禁锢在自己身边。甚至联合涂山篌,差点害死涂山璟。

  他陡然想起皓翎王说过的话——这世间的伤害不仅仅是以恶之名,很多的伤害,都是以爱之名。

  这句话仿如一记重锤猛然敲在玱玹心上,令他痛彻心扉,也豁然顿悟。

  从前他不解师父话中意蕴,而今如梦初醒,却已然铸成大错,再回不到当初。

  眼泪簌簌而下,折射出盈盈的月光。

  相柳转身别过头,给这个帝王的脆弱留一丝体面。

  片刻后,玱玹抬起已恢复清明的眼,定定盯着相柳,扬起一抹自嘲:“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你了。”

  相柳转过头,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现在不是她选择了我,而是我已非她不可。”

  玱玹微怔,心里竟然破天荒的第一次觉得,相柳……挺好。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现在时机正好,难道你不想杀了我为洪江和辰荣义军复仇?”玱玹眼眸微眯,看着相柳说道。

  相柳抬眸望向皎月:“辰荣义军是战士,于他们而言,能死在战场上,已是最好的结局。”

  而后他又看向玱玹,说道:“玱玹,不得不说,你是位难得的明君,有你统治大荒,世间定然会少诸多悲剧,这天下战乱已经够久,是时候歇歇了。”

  玱玹眼里闪过惊诧:“你真心这么想?”

  相柳勾唇嗤笑出声:“呵……你觉得呢?你现在孤立无援,我若想取你性命,难不成,还要先回去挑个良辰吉日?”

  “你……”玱玹面色微沉,但知道他并无意复仇反叛,心安许多。

  相柳再次向玱玹伸出手,这一次他没有拒绝,犹豫片刻,搭上相柳的手站起来,因跪的时间久了点,腿微微有些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