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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英魂归何处

    毛球驮着他们飞进苍苍莽莽的深山,高大茂密的树叶掩盖地面,他俯冲向山林,惊起一群山鸟。

  毛球还未平稳落地,相柳已经率先跃下。

  相柳让毛球带着他们来到了辰荣士兵埋葬的深山。

  这里和辰荣义军在清水镇的营地一样。周围都是高高的树,如海一般无边无际。

  林中散落着一些衰败破烂的木屋,但轮廓尚在,仿佛还能依稀让人想象到它们当初座落在这里的模样。

  可惜,如今只剩断垣残壁,以及一座座拱起的坟茔。荒坟上长满了青草,像一座座小小的山丘,唯有树上的乌鸦在林中阵阵悲鸣。

  小夭从毛球背上滑下,看相柳正亲手拔掉坟茔上的荒草。她快步向前,帮忙清理坟上的杂物。

  小夭心有不忍,这片土地,以及长眠于此的士兵,曾经都承载着相柳的责任和信仰。

  信仰是什么,信仰,是在绝望黑暗的生活中,残存的那一缕微渺希望,是人活下去的动力和方向,是人为它奉献一生也甘之如饴,可以为它抛头颅,洒热血,甚至为它牺牲自己的性命。

  为此,相柳奉献了一生,直至最后魂飞魄散。

  她难以想象相柳此刻的心情,只能默默陪着他,为一座座荒坟清理快将其掩盖的青草。

  荒坟没有碑牌,不知道谁是谁,没有名字,没有家人,即便现在知道是辰荣的战士,最后也会慢慢被人遗忘。没人知道他们的坚持,他们的信仰,他们的渴望。

  一座座荒坟慢慢现出轮廓。玱玹很守信,所有战死的辰荣士兵都被葬到了这里。密密麻麻的坟茔像整齐排列的军队,仿佛是在述说曾经的悲壮不朽。

  小夭似乎还能听到士兵们并不整齐的歌声,像是反复吟哦。

  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

  一朝气息绝,魂魄俱烟消。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荣辱谁知晓?

  小夭当时还觉得他们很傻,甚至觉得他们很可悲,明明放下武器,他们也可以安稳一生。但当真正了解了辰荣义军,却又不得不对他们肃然起敬。

  这世间,有些精神可以被打败,可以被摧毁,却永不可以被轻蔑嘲弄!

  战事不分胜败,精神理应长存。

  相柳盘腿坐在坟茔面前,静静的看着。

  像当初的军师,永远立于阵前,那抹白,永远是士兵的支柱和安慰。

  毛球果然很懂相柳,送他们到这里又折回去,买了许多祭祀用品,还有相柳爱喝的酒。

  小夭主动给所有的坟头挂上纸幡。白色的纸幡一个个竖起,远远望去,就像排列整齐的士兵。

  相柳看到柳儿瘦弱的背影映入眼帘,飘远的思绪被收回。他看着她穿梭在坟地里,每挂一个纸幡,就恭敬的鞠一个躬,内心微动,五味杂陈。

  毛球斟满酒,递到相柳手中,默默站在旁边,满脸哀伤,他也曾和这些战士出生入死,也曾和他们风餐露宿,有的士兵还偷偷把伙食匀给他,就是为了跟他套近乎,摸一摸他的毛。

  相柳轻启朱唇,嘹亮苍凉的山歌从他嘴里飘出,悠悠回荡在山林,似是呓语,似是低啜。

  昨暮同衣袍,今旦分鬼录。

  英魂今何在,枯骨寄垒土。

  即生亦有死,生死何所怵。

  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相柳将一杯酒洒向泥土,又斟满一杯一饮而尽。

  毛球与小夭双手端起一杯清酒,恭敬的向烈士拱手,将杯中酒尽饮。

  林间刮起微风,轻轻撩动坟头的白纸幡,风中舞动的白幡,像飘在空中的一面面军旗,像战士铁盔上随风舞动的盔缨,更像是辰荣战士对军师相柳的回敬。

  今朝薄酒敬归途,来日相见天涯路。

  云卷了又展,夕阳透过茂密的枝叶,投下一簇簇细细的光柱,照亮了辰荣战士归去的路。

  世间从此再无辰荣义军!但只要历史还在前进,只要朝代不断更迭,只要文明不断进步,便仍会有无数的辰荣义军不断涌现,这是一种对家国的情怀,对信仰的执着,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相柳又带着小夭到了清水镇的深山,辰荣义军百年前驻扎的营地。

  小夭第一次被相柳正式带到这里,她不敢睁眼,她怕自己一睁眼就给了相柳杀她的理由。但真正的第一次,却是被相柳抓住,命士兵捆了来,还被他命人抽了四十鞭,逼她为他办事。当时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报复回去,抽他个一百八十鞭子。

  那个时候,这里还坐落着一个个木屋子,散落在又高又密的树林里。有的屋子大,有的屋子小,样子都一模一样,从外面看,的确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要别四处勘察,根本看不出此刻到底在哪里。如今,也只余下碎瓦颓垣。

  相柳幻化出海贝,带走了一捧沾有辰荣士兵骨灰的泥土,在白羽金冠雕背上,将泥土撒向他们曾经誓死捍卫的国度。

  做完一切,天色已晚,人间灯火逐渐四起。相柳看了一眼在毛球背上昏昏欲睡的小夭,让毛球驮着他们到了清水镇。

  “怎么来清水镇了?”小夭揉着疲倦的眼睛问道。

  相柳面无表情,不经意瞥了一眼座落在清水镇河边的一座小木屋,眸光暗沉,他轻启朱唇道:“天色已晚,先在清水镇休息几日。”

  “好吧……”

  小夭深深打了个哈欠,她实在太困,此刻只想尽快躺到床上和周公见面。

  三人在清水镇的客栈里住下。

  翌日,炙热的阳光渐渐移至树梢。

  “毛球,你去给小九送点吃的吧!”小夭把放有毒药的饭菜递到毛球面前。

  相柳从辰荣山来到清水镇就闭门不出,小夭担心他会饿,精心为相柳准备了饭菜。

  “你怎么不去?”毛球不悦的说。

  毛球双手环抱,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女人,他心里就莫名有气,就像看见西陵玖瑶那臭女人一样,看不顺眼。

  自从主人一颗真心被西陵玖瑶那女人践踏的稀碎,他对女人就没什么好感。他反正是顿悟了,红颜祸水,他这辈子,离女人越远越好。

  说完,一手玩着耳后垂下的一根小辫子,一蹦一蹦自顾自的扬长而去,好不容易变成人形,可不得好好逛逛。

  小夭在毛球背后握拳做了个想揍他的表情,暗暗咬牙切齿的咒骂道:“死鸟!”

  “进来。”

  小夭正犹豫怎么进去。相柳略带威慑的声音就从门内传来。

  小夭调整呼吸,轻轻推开门。

  此刻,相柳正用手撑着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银白的发丝如瀑布般撒在脑后。

  似乎他一直就喜欢这样休息。

  小夭想起曾经他也是这个姿势,霸占了他回春堂的小床,而她趁他运功疗伤不能动,用灶膅里的炭疽在他脸上画了七只眼睛,加上他自己的两只眼睛,正好九只,象征他有九个脑袋。

  想到当时他脸上的滑稽样,小夭手指轻抵嘴唇,噗嗤笑出声来。

  “什么事那么好笑?”相柳语气冰冷。

  他缓缓睁开眼,眸光暗沉的看着小夭。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些好笑的事。”小夭抿唇,解释道。

  相柳没有八卦的兴趣,起了身,坐到桌前吃起了柳儿做的“美食”。

  “你是第二个。”相柳冷不丁的说道。

  “第二个什么?”

  小夭对相柳无头无尾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全天下只有我能欣赏的好厨艺,你排第二。”

  相柳一边慢条斯理的吃,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相柳眼里笼上一层细腻的月色。想到小夭曾经为了道歉,专门给他做了毒食,用毒药弄了一幅荷塘月色,有游鱼、荷花、还有莲蓬,他笑着调侃,“天下也只有我能欣赏你的好厨艺!”。思及此,相柳的唇角溢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第一个是谁呀?”

  小夭趴在桌上,双手杵着下巴,一脸想听八卦的样子。

  相柳看到离自己不远的红唇,饱满润泽,竟有一种诱惑力,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相柳喉结微微滚动,不自在的避开眼神,而后,他忽的又玩味四起。相柳桃眸漾满戏谑,望着小夭勾了勾嘴角。

  “你很想知道?”相柳眯着笑眸问道。

  小夭频频点头。

  相柳扬起魅惑的笑,他欺身靠近小夭的脸,越来越近。小夭惊的不敢动,只差一丁点,相柳就会碰上她的唇。

  相柳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小夭白皙的肌肤上,此刻,小夭只觉得体内传来一波一波的热流,酥酥麻麻,身体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栗。

  “吻我……我就告诉你。”相柳充满磁性的嗓音,在此刻极具诱惑。

  小夭愣怔片刻,眸光有些慌乱,她脸颊染红,呼吸也变得微微急促,清浅的眼眸里浮起一丝被戏弄的愠怒,一把将相柳推开。

  “流氓!”

  被推开的相柳不怒反笑。

  “机会给你了,是你不要。”

  相柳说完,扬着邪魅的笑继续品尝起放了毒药的饭食。

  小夭捏起拳头,暗咬银牙,这九头妖还是一样欠揍。

  可是,小夭纳闷,为什么,相柳靠近自己的时候,她不排斥,甚至心里竟然还有隐隐的悸动和欣喜。

  “我谢谢你,爱说不说!”

  小夭气呼呼的抱手坐下。

  相柳看着柳儿嘟嘴生气的样子,心情莫名的愉快起来,不再逗她。

  “像你这么干瘪的,我看不上。”相柳悠悠开口说道。

  小夭抽了抽嘴角,干瘪?她惊愕的盯着相柳,腹议道——这厮是怎么顶着这副姿容,说出浪荡公子哥防风邶才会说的话的?

  小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材……也……还算可以吧?即便说不上婀娜多姿,那也算是凹凸有致吧!小夭愤愤瞥望相柳,这可恶的九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