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良停顿了一下，才仿佛故作开心的道，“亦可啊！是我，爸爸！”

    方亦可张了张口，想顺着他的意思叫一声，可嘴巴张了又闭的，还是没发出声音来，她只得气馁的低声道，“嗯，我知道是您，有什么事情吗？”

    程予良皱了皱眉头，嘴上却开玩笑似的道，“哈哈，没事没事，就是我和你妈想你啊，想让你过来家里多坐坐，至少吃顿饭……”说着，他又幽幽的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你妈从昨晚起，隔一阵就抓着我的手问说，我是不是在作梦？刚刚那是兮兮回来了吧！那是真的吗？！”

    “她那么一说，我心里也跟着难受。昨天怎么就让你坐了那么一下就走了呢！我们可是盼了你二十多年，好歹，也让我和你妈再多看看你才好！”

    方亦可听他说的悲情，心里也忍不住难过起来。

    是啊，明明是分别了二十多年的亲人，就算是她觉得不自在，也不能就这么逃避啊！

    程怀慕对她态度虽然不好，但说到底，两人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没有相处过……姐弟什么的，自然是比不得父母与子女，十月怀胎多辛苦！再怎么样，她尤其不能对母亲那么疏离……

    “抱歉，昨天是我任性了。”

    她话音一落，程予良便急忙道，“嗐！哪有什么任性不任性的，再说了，就算是任性，你对着我任性那也是应该应份的，谁让你是我们家的闺女呢！亦可啊，不管怎么说，你抽时间回家看看吧，啊？”

    方亦可立刻道，“嗯，我会回去的，您放心。”

    但到底没说定具体的时间，毕竟家里还有个小嘟嘟，她是妈妈，不能总把孩子交给陈姐，尤其是这快过年了，陈姐也在家准备过年的吃食，嘟嘟只能在家画画儿，未必太单调了！

    程予良那边费尽了口舌，也只得来这么一个不具体的承诺，心里是不满意的，但他再说下去，似乎显得太过咄咄，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顺着她的话应了下来，只是将让她回家的意思又叮嘱了一遍，这才失望的挂断。

    方亦可也是怏怏的。

    她很有些自我厌恶，不明白自己怎么成了这么不坦率的人！

    明明很想亲近家人，很想好好的称呼他们一声爸妈，可是，怎么就叫不出口，出口的听起来都那么冷淡的？！

    她真是烦死现在的自己了！

    如果是以前，哪怕就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她肯定也不会是这种反应。

    大抵，会激动的抱住他们，然后泪流满面的说起这些年对他们有多渴望，有多期盼吧……或是说说这些年的遭遇，让他们为她落泪，却也为她开心，然后抱着她安慰，说“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是有父母是有家的人了，谁也不能欺负你”……

    可是现在的她，全部都做不出来。

    她变得太多太多。

    她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事埋在心里，不去诉苦，不去张扬，她不再是曾经冲脾气，象是根炮仗一点就着，现在的她，哪怕是炮仗，也是被放潮了的。

    很多东西，她无法再毫无顾虑的说出口。

    因为要为自己说出来的话负责任，而她担负的，不只是她自己，还有嘟嘟。

    就像陈姐所说，既然她找到了亲生的父母，可是，没人能同嘟嘟相比。只有他是自己辛苦怀胎生下，日日夜夜抱在怀里，捧在掌心里长大的。

    而且，他还小，还是个孩子，如果自己不替他着想，还有谁替他着想？

    所以，她不会带他去程家。

    不是因为觉得自己离过婚，带着孩子出现在父母面前觉得丢脸，而是，不想嘟嘟去受程怀慕的冷眼。

    对她，那个大男孩都毫不顾忌，自然更不会顾忌她的孩子。

    她是可以不计较，但嘟嘟不行！

    至于程父程母的态度，现在看起来自然是很好的。

    但这种事，不能只看眼前。

    刚刚认亲，自然是大家都很激动，可只有激动平息之后，才能确定，彼此之间该以怎么样的一种方式相处！

    在这件事上，她只会充当被动的那一方。

    只要她确认他们是真的亲近她，甚至对嘟嘟也毫无芥蒂之后，她才能够安心的接近彼此的距离，甚至带嘟嘟去见他们。

    挂断电话，她出神了好一阵，这功夫，车子已经停到了车库。

    嘟嘟用力拽她的衣角，“到啦，妈妈，我们走吧！”

    方亦可醒过神来，不由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今天嘟嘟真是妈妈的小闹钟，要是没有你提醒，可怎么办好呢！”

    她这么一说，嘟嘟的眼睛都亮了。

    今天这趟出去，他其实不开心来着。

    超市里人太多了，他跟妈妈说句话都要大声讲才听得到，而且，还有些大人盯着爸爸妈妈和他不放，一直看一直看，看得他心里好烦哦！

    可是眼睛长在别人身上，他又不能说让别人不要再看了，妈妈说过，那样不礼貌，而且只要对方没有恶意，看一下其实没关系的。可是，说是这么说，被那样看呀看的，他就会很不高兴，所以他还偷偷用力瞪了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