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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小限

    第一章、以万变应不变一、布局

这故事是告诉我们

越是高明的人物,越会犯平常人所犯的毛病:正如下越大的赌注,越是输不起一样:高人也是人,高手也一样会失手…

以不变应万变,以亿变对千变。只要抓住敌人的性情,就等於洞透了对方的优点和弱点。

笑和哭,只代表这个人有感情,但并不代表他没有骨气:好汉一样可以狂歌痛哭。惊艳一枪第二篇第一章、以万变应不变一、布局

刺段博宗书的那夜,王小石一出「神侯府」,诸葛先生即行召集冷血追命铁手无情聚议。

「我看,」诸葛先生推测,「王小石志在刺杀蔡京或傅宗书,当时事出匆然,巳不及分说,」冷血道:「我跟他交过手,他武功很是不错,但傅宗书、蔡京身边有」**青龙。八大刀王「、天下第七、任劳任怨、二爷一将二门神」还有「铁树开花,指掌双绝,王小石是不易得手的。」

追命道:「不过,**青龙」至少有四人还留在付近打探消息八大刀王和铁树开花「一向跟随」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元小侯爷,任劳任怨则是朱刑博的左右手,不见得全都在蔡、傅二人身边形影不离的。」铁手问:「现在我们该怎麽办:「」让人真以为我死了;「诸葛先生道:「稳住那四条青龙再说,」果然,不久旋即传来傅宗书遭刺杀的消息。

铁手又请示诸葛:「我们该如何配合王小石。」

「动用暗里的力量,使他能平安逃出京师再说:「诸葛先生道,」博相遇刺,全城沸汤,朝廷必有传言此事是蔡京所为,蔡党一定设法止痛疗伤,招兵买马,重新布置杀局,对於主曰点,你们有什麽意见?「无情道:「蔡京本意是安排王小石刺杀世叔您的。」

诸葛先生知道无情向不轻易说话,每言必有深意,便点头道:「但王小石却杀了传宗书。」

无情说:「他一定将错就错,面圣进谗,说世叔教唆门内王小石行刺当朝宰相。」

铁手马上就明白了无情的意思:「由於王小石在行刺傅宗昼之前,确是从神侯出去的,有此铁证,加上蔡京播弄,主上可能真的会怪罪下来。」

诸葛先生白眉一展,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无倩的容神自得像花之魂、月之芒、雪之魂、玉之魄:「先下手为强。」

傅宗书遇刺之际,蔡京就在「忘鱼阁」里,离「我鱼殿」仅数十步之遥。

天下第七和叶棋五、齐文六就守候在他身边。

那时侯,他正跟一个神容俊朗、浓眉星目、脸如冠王、谈笑自若的青年交谈。

蔡京问。在苏梦枕直赴六分半堂与雷损决一死戟一役里,雷损也把你请过去六分半堂白。「那少年人有些腆似的答:「是。」

蔡京再问:「可是,在那一役里,你出手一剑,帮的却不是雷损,而是苏梦忱。那少年正是」神通侯「方应看,他答:是。」

蔡京问他:「为甚麽?」

力应看答:「因为家父曾经吩咐过:京城里有叁大部会,互相牵制,其中」迷天七圣盟「作恶多端,六分半堂」也不干好事,只有「金风细雨楼」有点侠骨义风,要我尽量保住他们一巨兀气。「蔡京却问:「当时,朱月明也去了,他是偏帮六分半堂的吧:「方应看答必要时,他在蔡京面前,决不多说一字。他脸上一直维持着一个相当清朗稚气的微笑。

蔡京追问:「可是雷损炸棺假死,当时,只有你跃空升高、目觏一切。明知有诈,却未向苏梦枕示警,是不是有这件事?」

力应看答:「是。」

蔡京即问:「何解?」

力应看睑上有一种末脱椎气的成熟:「家父只嘱我保住苏梦忱一口元气,雷损杀他,我自然出手拦阻,但雷损要逃,为保中立,我亦不便道破。」

蔡京笑向:「因为你觉得:近日京城里的」迷天七圣盟二巳溃不成气局,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互相牵制,反而是好事;你无意要促成其中之一坐大,是也不是?方应看答:「是。」

蔡京又问:「不过,待雷损率众全力反扑金风细雨楼之际,你却送了一面屏风给苏梦忱,里面却藏了个雷媚,是否有此事」。「方应看答:「那是雷损看人把我派去送贺礼的人制住,中途掉了包,」蔡京再问一砍:「所以雷媚并不是你送去的」。「力应看这次答:「不是。」

禁京目光闪动:「但是,雷媚听说却是件的红粉知音。」

方应看徵诧,但他仍是答:「是。」

蔡京又问了下去:「雷损派了雷媚伏杀苏梦忱,可是雷媚却在重要关头倒戈相向,反而杀了雷损,道……你可在事先知情白。」

方应看眼里已流露出钦佩之色:「雷媚刺杀雷损,是因为怀恨雷损:雷损既丁它的父亲雷震雷,又夺去六分半党的一切,还迫她当了他见不得光的情妇;而且,雷媚早已为苏梦忱的重用,成为金风细雨楼里的」四大神煞「之郭东神。这些事,我原先只略知一二,但在雷媚刺杀雷损之前,我并不知情。」

那好,蔡京的态度缓和了下来,在他心里,倒是对眼前这年轻人极为赏识,极望能收赏一为己用如果一旦能用方应看,就等於也收揽了他的父亲方歌吟入自己麾下:有方歌吟这等绝世武功,何愁诸葛先生诸如此类的人物!「现在,京城里又回复」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争雄的局面,你有甚麽看法。」

「外表看来,金风细雨楼占尽上风,六分半堂似给打得回不了手。事实上,暗潮汹涌,六分半堂根基依然稳固,他们随时可以结合江南霞雳堂雷门的实力,跟金风细雨楼一争天下。只不过,不同的是:以前是苏梦忱与雷损龙争虎斗,可是雷死苏病重,现在争雄斗胜的是白愁飞和狄飞惊了。」方应看有条不紊、侃侃而谈,脸上依然挂着值讨人喜欢的微笑:——更应注意的是:关七也还没死。

悉迷天七圣盟正重新整合势力,要在京城里一争天下!」蔡京点头道:「所以,京里的帮派,而今还是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迷天七圣盟叁分天下?」方应看点头道:「正是。」

蔡京忽然用一种特别温和的口吻道:「可是,叁十年前,武林各门各派,都尊令尊为首,按理说来,你理所当然是这一代的武林至尊才是。这种雄心,你不是没有的吧?」

方应看心头一栗,他的眼色由敬意迅而转为惧责,只答:「应看身首朝廷恩厚,只愿为国刊力,以报太师知遇,怎敢再涉足江湖是非、武林恩怨。」

「那也不然,」蔡京的笑意里有无尽的精明与骄矜:「把这些踔蛎武勇一身绝艺的豪杰之士,引入军中,为国效力,也是美事。」

言罢微笑不语。

方应看沉吟良久,微带笑意,似在回味蔡京的话。

这时候,一级带刀侍卫「一爷」急报:傅宗书遇刺,刺客王小石。

蔡京下令全力且全面追捕王小石之後,心里也确茫然了一阵,痛失臂助,而且居然看错了王小石,即使蔡京心里惕省,心头也很不痛快。

他却问方应看:「这件事,你有甚麽看法?」

「不管这刺客是不是诸葛先生派来的,」方应看说,「他是负责戎守京畿皇廷的,都有疏失之罪。」

蔡京问他:「你的意思是?」

「恕在下直言,傅相爷遇刺,在朝在野,最大得利者显然是诸葛。」力应看知道自己该把话说明;就算像蔡京这样聪明的人早已明白他的暗示,但正因为他这样聪明所以自己更要说分明:「相爷与太师是知交,相爷既遭不幸,太师说什麽也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更不能任由杀害相爷的敌人痛快自在。」

蔡京扪髯微笑,徐徐离席,走到栏旁,笑看一株寒梅,只悠悠的说:「诸葛与我,也是好友;故友相残,同根互煎,教人奈何噫。」

方应看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外表不动声色,以不便留在此地打扰太师处理公事为由,即行辞别。

方应看一去,蔡京即行召见龙八入阁密议。

龙八急急来到,一入阁,即叩跪,再叁请罪,痛斥自己保护相爷不力。

蔡京并不追究,只问明刺杀情形,龙八一一禀报後,即行请教:「太师,您看这事儿蔡京沉声道:「咱们还是小觑了王小石,倒教诸葛正我得逞了。难怪王小石的字写得浮游不定,神光闪烁,原来,他是在与我们虚应事故!」龙八又问:「现在该如何对应呢?」

「全面缉拿王小石归案;要活的活的才能连诸葛老儿一并打杀。」蔡京不徐不疾的道,「此外,明日你随我人宫,在望上面前,好好告那老不死一状|。」

龙八一听,反而觉得傅宗书一死,太师更加重用自己,心头忭喜,恭声应道:「是,」蔡京负手走了几步,忽道:「还有一事。」

龙八忙道:「太师吩咐。」

「诸葛这样做也好,反而能追出那一号人物……」蔡京沈沈自语,然後吩咐道:「明晚你去请动一个人。」

龙八有点疑不定地问:「太师说的是……」元十叁限。「蔡京道。他负看手、微蹙看眉、心中不无感慨。傅宗书一死,接下来要布署的事可多了:要重新再布杀局,与诸葛再决高低。他也正好利用这事件和这件事,狠狠的给政敌一次致命的打击。

其实,傅宗书死了也好,这些日子以来,他一手培植他起来,可是眼见他势力逐渐坐大,不好控制,而他武功又高。更不易收拾,最近,居然还偷偷练字,分明是要讨好圣上,居心不良,而今,教人杀了也好,正好可使自己重新秉故,再揽实权,圣上是决不会罢黜他的:没有了他,赵佶可也当皇帝当得不牢靠哩。

诸葛教人杀了傅宗书,正好可藉比再逼出元十叁限,因为傅宗书曾拜元十叁限为师,诸葛先生的人杀了傅宗昼,无疑如同向元十叁限下战书……当然。要元十叁限跟诸葛正我拼命,还得先找出一个引子——蔡京想起了天衣居士。二、和局

次日清晨,诸葛先生再叁坚求面圣,皇帝赵佶虽然极之讨厌诸葛,觉得他古板拘泥、诸多节制,但因诸葛曾数度救过他性命,保住大位,加上诸葛先生央服侍天子起居生活的米公公说项,所以赵佶还是在下午起床之後勉强的接见了他。

诸葛先生率先禀明昨夜傅宗书遇刺一事。赵佶自然是勃然大怒。诸葛先生道明刺客曾先到神侯府行刺他,但失败而退。诸葛先生表明曾听刺客露出主谋人乃太师蔡京。这招叫做以毒攻毒。又叫以其人之道还冶其身。赵佶听得忿怒莫名,连叫反了。蔡京跟傅宗书虽早已勾结、同属一党,但一向昏庸,只显玩乐的皇帝赵佶并不知情,他只知因群情汹涌。主黜蔡京,只好虚应事故,要蔡京的柁忙让贤;禁京暗中调度,使傅宗书拜相,两人声息互通、沆瀣一气,但在皇帝面前,却故显清高,时故意对小事各持己见、争辩不休,表示两不相干,只为国相忍。

这举措甚得赵佶欣赏,常赞「蔡卿气量过人」,其实蔡傅二人,只是唱戏一艘,只瞒得了这昏昧皇帝便算。故此,赵佶反而以为傅宗书向与蔡京不和,自己能使他们两人和诸葛先生互重谋国,更见英明;而今一听诸葛所奏,似实有其事,真以为蔡京容不下傅宗书,想买一凶杀二人,不禁龙颜大怒。於是他传召蔡京,当面直问。

蔡京一听,先在自己右臂割了一道血口,看人包扎,然後才匆赴皇宫。他才入宫,已知诸葛先生先他来过,他心知不妙。他一看赵佶面色,就知皇帝疑他七分,当下先行跪叩请罪,叩得额角红瞳老大的一块,自然痛得声泪俱下,一面表示要神武皇上「降罪」,一面要英明圣上「明察」。

赵佶见他如此,可见他还不敢太横妄放肆,眼中确有他这个皇帝,於是问明他犯的是什麽「罪」…要「察」什麽事?蔡京立即表明傅宗书之死,他要负责。赵佶倒是觉得诧异,问他何解?蔡京半怨半的说:他和傅宗书二人,相忍相敬,同以国事为重,但见有人倚老卖老、持宠生骄、居心叵测、党同伐异,耽心会危及圣上,所以便私下召揽豪杰之士,来暗中保护呈上,不料有眼无珠,错识宵小,那刺客早为诸葛收买。先行刺杀傅相,更要进而狙杀他,叫他还看了一刀,幸能保住老命,尚能继续为皇上效命。

这下赵恬可为难了,蔡京说是诸葛干的,诸葛说是蔡京做的,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依赵佶看:两个都像,两个也都不像;可是他心中护蔡京,再看蔡京伤处,血犹泊泊渗出,赵悟自觉精明,明察秋毫,至少蔡京真是受了伤,为保护自己而担惊受害,实在是忠心可感。

当下他又斥退蔡京,不过十日,再赐封赏,如此一来,浮沉起落,都由他一手翻覆,正可谓天威难测:超估对自己的英明手段,不禁十分得意。处理了此事,他已大感伤神,正该恣意作乐一番,以不虚渡苦短人生。诸葛先生面圣启奏罢,退了出来之後,会合了守候的冷血与追命,先行去拜会米公公米灵:至於铁手与无情,早我分别去通知黑白两道中他们论得起交情的友好,对王小石的逃亡,或助一臂、或放一马。

米公公则是皇帝赵佶跟前最信任和最受宠的内监,无论宫廷上下,还是朝廷官将,都对他十分敬重。是以诸葛先生向他虚心请教:「傅相遇刺,闻说太师颇为震怒。公公知人深矣、目光如炬,不知对这件事有何真知灼见白。」

「我?老咯:那有什麽见解!!」米公公摇手摆脑的说,「不过,丞相之位,是蔡太师一向恋栈不忘的,也是势在必得的:反而对宫廷之外各帮各派一揽氅下之计,近日难免会暂时搁置吧!!」诸葛先生连忙称谢。

米公公的看法实与诸葛先生不谋而合。

叁人在离开皇宫回神侯府的路上,冷血因有惑处,便有问於道命:「蔡京确是派王小石前来行弑世叔,但傅宗书遇刺,决非蔡京之意,世叔却何以说是蔡京叫人下的手呢?这样岂不成全了蔡京或傅宗书的美名?」

追命笑了「此言差矣。傅宗书和蔡京名誉如何,後世史家自有评议:世叔苦不这样说,蔡京便会先进谗言,说是世叔派人狙杀傅相: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敌几先。他拍了拍冷血岩石般的肩膊,又道:「世叔这招,是先行打乱蔡京的步策,对付恶人,如果事事讲礼,那只有节节败退;对付小人,如果事事讲理,也只有步步失策了,世事有时不防以不变应万变,有时也不防以万变应不变。」

冷血仍有点不以为然:「可是,那也是瞒骗皇上……欺君之罪啊!?」「当皇帝是只爱听他自己想听的话的时候,就无所谓欺君不欺君了。」追命小声但正色的说,「有时为了要达到目的,少不免要运用手段。」冷血只沈吟的道:「只是,不择手段後所达到的目的,是不是跟原来的目的有很大的分别呢?」

「没有目的,就没有手段!」追命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调说,「但没有手段,往往也失去了目的。他微喟的说:「四师弟,人在乱世,难免要用点非常手段:只要心意走出乎於善,情义乃出乎於诚,也就不计较些什麽旁枝末节了。世叔是做大事的人,干大事的人,自然需要非凡手段。蔡京的手段更是一流的。他刚自赵佶跟前告退,就去求教米公公。」这件事,我确是受人冤诬;「蔡京一年里总教人往米公公这儿送上金银珠宝,数以万计,但他在米公公面前,却是只字不提,而且神情甚谦、执礼甚恭,」不知公公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米公公呵呵笑道。「我只是个不管事也管不了事的内监,能管得了什麽事:不过,对方利用这招反扑,确是高明,唯今之计,最宜勿生枝节,先等风平浪静,保持和局最好。待浪息波平,皇上天怒自收,届时太师只要能把稳丞相大位,其他小事,还怕不能一如摧枯拉朽,一一收拾吗|。」

蔡京笑逐颜开,拜谢而去,未久,又命人送大礼於米公公,反正财宝取之於民,用之於己,慷他人之慨,多送多有,无需吝啬。叁、乱局

古往今来,真正好的局面,定必都是和局。

以和为贵,和气生财,君子和而不同,在在都说明了「和」是快乐的源泉。

不过,对一些人来说,和则无利可图,乱倒可混水摸鱼:乱世出枭雄,和平时世,反而无甚可为。

蔡京领「**青龙」离去之後,米公公回到内宫住处,赫然正有「血剑神枪」方应看自酌相米公公一面笑看赔罪,说是要劳侯爷久等,一面道出诸葛先生和蔡京互争的一动一静,力应看听得仔细,听罢就带笑的问:「依公公来看,现在的局面是不是由明争转入暗斗。

米公公一笑道:「反正明争也好,暗斗也好,这局面都对你我有利无害,大有可为。现在是暂时的和局,难保不正是酝酿看日後的乱局。」「这次似乎是蔡京吃了点小亏,」力应看审慎地道,「以蔡京的为人,就会这样算数吗就算在谨慎的时候,他脸上笑意依然,」当然不会,「米公公吃了一粒花生,喝一口酒,再吃一颗花生米,」不过,蔡京与传宗书一早已貌合神离,未必尽如人所料那麽配合无间,傅宗书亦非等闲之士,他善观形察色,更长於掩藏锋芒、擅於应变,蔡京并非庸手,心中有数。且观蔡京为人,多年以来,他们是落落大方、能容能用,故有不少有才之士,投他帐下,但真正为他所重用的和大力提拔的,莫不是叁流以下的人物:这些二、叁流、甚至不入流的人物,嚣张得势,一味呵谀奉迎,善拍马屁,本身且不要说骨气,连志气也欠奉得很,但际遇却远远凌驾於才智之士之上,浮嚣跋扈,横行无忌,这正是蔡京辱杀真正才智之士的方法。——盖因才识之士,有日能与他争长短,这些人全是废物,永远都赢不过他,他才放心乐用。这些人都为了保自己地位而为他卖命,勇於内斗,挤兑能人,蔡京才能长保大位,永垂不朽。另一方面,又搏得肯提拔擢升部下之名,而又得到受他恩泽的人感激报答,真是好人当尽,坏事做尽。

力应看听了,一笑饮酒。「不过,这种人物也有好处:他永远懂得收买人心、照顾自己人;」米公公眯眯笑着,又吞了一粒花生,呷了一口酒,「到目前为止,我还算是他的自己人吧!」他们会因利而照顾自己人,也会因利而出卖自己人的;」

方应看似还有顾虑,「依公公之见,蔡京确会另有异动的了。」「反正,他越动,局面就越乱;局面越乱,对你一统武林、就越有好处;其实,他是在帮你,他忙他的,你隔山观虎斗就好,最多不过不时射一支冷箭、放一把大火而已!」米公公吃吃地笑看,又说:「蔡京当然不是善男信女,他表面唯唯诺诺,但我看他至少会去进行一事。」

方应看即问:「什麽事」。「米公公嚼着花生,眼眯得像一根横着的针:「找一个人。」

力应看当然问下去:「什麽人」米公公用袖子抹咀边的残沫:「元十叁限。」

「像他那麽一个聪明人,」他说,「自然不会忘了在这时候起用这值不得了的人去对忖诸葛先生,」他又去挟了一颗花生粒,扔进咀里,嚼得上上作响:「我们且看这和局,能和到几时?且看着这乱局,乱到几时|,」方应看这回沉吟良久,才道:「可是,元十叁限和诸葛先生份属同门,会为蔡京而自相残杀吗」米公公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他嚼看花生,上上有声、津津有味。

力应看马上为他斟酒,睑上又浮现那略带稚意、惹人喜欢的笑容…

「当年,韦青青青这武林异人,收了四个徒弟:首徒嫩残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云邀四海,早已不知所踪。嫩残大帅原名叶哀禅,年少得志,青年当官,後辞官闯江湖,自创「自在门」,中年後看破红,遁迹江湖,不问世事,二徒是天衣居士,因体资所限,无法练成绝世武功,但见识学养,战阵韬略、六艺五经,无不卓绝:至於诸葛正我和元十叁限,两人都是文武双全之士,只不过诸葛先生运气较佳,神宗时期,诸葛先受到王安石的越次赏,与王韶策上平戎叁策;旋又在哲宗时期为苏氏叁父子交好,并为司马光重用,司马温公卒後,旧党几遭斥尽去,但诸葛先生因二度救过当今圣上,保驾有功;圣上再偏袒宠护蔡京,但也不致要罢黜诸葛,是以蔡京一直视诸葛为眼中钉,但一因忌於当今天子,二因惧卧诸葛先生武艺高强、精明警觉,叁因诸葛手上四名爱将:四大名捕,在江湖上各有地位,在武林中也声望显赫,蔡京若然冒然动手,万一不讨好,诸葛先生便大可趁机反扑…,就像这次杀傅宗书的事一样,米公公一口气说到这里,像说书似的,哼了几声,喝一口酒,又唉了几声,再呷一口酒,然後又扔一粒花生米入咀里,又送一口酒。

「也许便是因为这样,蔡京才急着要把开封府的武林人物,不是一网打荩,就是一举收榄吧?所以他才会使白愁飞在发党花府做出那样子的傻事。这事一旦教人揭破,蔡京和白愁飞都碰了一鼻子灰了,日後想要拢络道上的好汉,谈何容易:「方应看周虑的道,」或许也因为如比,元十叁限更加嫉恨诸葛先生吧。」

「便是如此。所谓同甘共苦,真是说的容易做的难。有时候,同患难虽已不易,但共富贵更难。糟就糟在元十叁限,武功才智,无一在诸葛先生之下。他志大心高,原要报国效力,但在王安石越次入对、大权在握之际,他投效皇弟赵,而遭王安石弃而不用,只好投蔡确门下,甚不得志…俟司马温公拜相之时,报复新党,他因受蔡确之累,被贬戒川,直至蔡京任相,因要节制诸葛,所以才调他回京,但又防他坐大,闲置不用。屡经磋砣,英雄已老,空负奇志,元十叁限自然郁愤不平,」米公公一边吃花生一边喝酒一边追述往事:「诸葛先生其实也有显念同门情谊,曾为元十叁限说项;但元十叁限十分倨傲,虽怀才不遇,但决不接受诸葛先生的援手。两人因怀抱各异,又各事其主,曾数度交手,但许是元十叁限较为不幸吧,从来都没有胜过一次|」方应看眼神一亮,这样看士,很有点像是一个聪明而淘气的孩子:「所以元十叁限恨诸葛先生入骨,誓要打倒诸葛忿?」

「据说他们还有些私怨?」米公公哼了几声,他甚至闻到自己体内散发出一种老人味一个在老去的人身上才会出来的味道。他很不喜欢这种味道,这味道尤其在他喝了酒之後、疲乏了之後会更浓烈。可是他又极嗜饮酒,而入总是会疲倦的。」至於那是什麽积怨我就不晓得了。」可是,元十叁限也是个聪明人,他会为蔡京杀诸葛先生吗?「力应看还是这个问题,」本来不会要是会,蔡京早就出动元十叁限夹杀诸葛先生了,何必要差王小石去?

元十叁限此人自视甚高,极为傲,他对诸葛先生妒恨已极,直若深仇巨恨,但暗箭伤人之事,他还是未必肯干。「米公公一面说看,一面在想:这年轻人闻看我身上的味道没有?怎麽他看来一点感觉也没有?究竟是少年沈着?还是反应迟钝?还是怕我生气佯作嗅不到?」不过,蔡京到这时际,一定会调出一个人来,「谁?」方应看问得快而慎重。「天衣居士。」米公公道:「他们的二师兄。」

「天衣居士?」方应看重覆了一句,马上就问:「天衣居士会为这件事而出动吗?」天衣居士生性淡泊,一般江湖恩怨,他都不肯插手,至於朝廷斗争,他更不会理会:只不过,蔡京决不是个简单的人。」

米公公用一种彷佛在看一场好戏的奋悦说,「天衣居士,退出江湖已二十五年,廿五年前,蔡京还没当上户部尚书之前,早已安排好了一个人,一直照应着天衣居士。」他笑笑又道:「要不然,怎可说隐居就隐居?你以为真可以不食人间烟火,饮风吃云吗:天衣居士虽然不涉江湖是非,但他依然沈醉於琴棋诗书画艺,喜爱花草树木鸟鱼,时有些发明,时作些风雅,住得舒适,活得悠闲,你以为他真的是神仙?如不去抢劫偷盗,又不做事谋财,他那里可以过这般写意生涯。」

方应看心裹一面惊震於蔡京的老谋深算,一面喑佩米公公的深闻博知,「公公的意思是:蔡京早在数十年前,已在天衣居士身边伏了一人,以财力那人,成为天衣居士的恩主?」「那人也是很多身怀绝学之士的恩公蔡京不方便做的事,他指使其他的人去做,有一天,他便利用这些关系来让人对他报恩。」米公公挥不去自己身上发出的老人味,只好拼命喝酒,喝得自己都不大分得清究竟那是酒味还是老人味,心中才较宽和一些:所以,蔡京手边总是奸诈小人得道,但手下也不乏能人,「方应看这回小心翼翼的问道:「负责天衣居士的人是谁?」

「多指横刀七发。」米公公眯眼笑道:「笑看涛生云灭。」

方应看这次不笑了,神色凝重了起来:「公公的意思是……其他五位也是……」。「当世六人高手中,你就是「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神通侯方应看。,蔡京当然想要用你,但公子决非他掌中之物。」

米公公说着说看,语音忽然变得又尖又细,连他自己几乎都不能辨别那是自己的声音,使他觉得一阵栗然,这些日子以来,他常有这种情形,有时梦中乍醒,竟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头怪兽,刚杀戮了许多人。他这种感觉,发生得愈来频密,愈来愈明晰,愈来愈紧迫盯人,彷佛他身体里有一头可怕的兽,随时要把他吞掉一般。

「蔡京想把大大高手尽收囊中。他还没那麽大的本领,不过,多指头陀确是他的人。」方应看微讶:「多指头陀?五台山的多指头陀!!「《注:「多指横刀七发、笑看涛出云灭」六人高手,请参阅八六年作品杀楚一书里写的振眉篇述及的多指头陀。》」正是精通少休「多罗叶指」和拈花指,但却能以五台山正宗气功「无法**叁施帛的多指头陀。」米公公觉得他身体里似有「另外一个人」替他说话:「这数十年来,照顾天衣苦士起居饮食、无有不从,而又能不令他生疑的,除了这位多指头陀,还能有谁方应看徵噫一声:过了半晌,他的笑容又回来了,像阳光映在水上一哼的存了土来,极难得也极旰看::天衣居士、元十叁限、诸葛先生,还有「大开大阖叁残废」与「四大名捕」他像是品评雅赏奇花异卉般的道,要是还加上懒残大师和他的徒弟沈虎禅,那真有热闹可瞧了。

「懒残大师,失踪已久,到底还在不在世上。仍然成谜,沈虎禅正与万人敌及铁剑将军为敌,现今是不是还活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米公公觉得「自己」又「回来」了,他大力的着花生,来证实自己神智仍然清楚:只是当他精神稍为宁定时,那种该死的二老人味又回来了。「这些年来,元十叁限摒除一切杂念,苦创伤心神箭,诸葛先生忧烦国事、将绝艺倾囊相於四大名捕外,潜修浓艳一枪。亓十叁限曾叁度找诸葛先生决斗。但也败了叁次:近十年来,他们各练绝技,这一战只怕得要不死不散。」

方应看笑了。他的笑容甚是灿烂好看。

「这样说来,局面又要开始乱了」。「对小侯爷您这样的人杰而言,局面越乱越好。不乱又焉能显示出你平定天下的能耐。要是不乱,小侯爷又怎能名正言顺,再像方大侠当年一样,统领武林、君临天下了:武林中已有许多年龙无首了呀」对。乱就是大有可为。平静的局面是出不了英雄的,「方应看也笑看说,」蔡京虽然恣肆跋扈,但他是意图偏安,才能维持他的专权:这样不痛不快,那就太没志气了,不懂顺流应世的人,就该下去。赵家天下,积弱已久、积怨已深、积重难返:公公与金元帅早有盟誓,若能里应外合,他日蔡京的位子,就是您坐的了。「」我倒不是贪图权贵。小侯爷,你是深知的,我小时就给赵姓皇帝抓去阉割,一家大小,全死在党锢之争里。所以不管对赵家还是新旧二党,一无好感:「米公公觉得那只奇异无比、宠大无匹的」野兽「又在心底里凄吼了一声,」这件事,小侯爷一向都是与我同一阵线的。否则,金主又何必派了大王营里叁大悍将:契丹、蒙古、女真族的高手来为你执鞭掌辔:「方应看忙道:「那是金主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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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公公眯看眼看他:「你的」血河神剑「练成怎样」力应看答非所问:「义父始终不肯授我」天羽奇剑「。」

米公公又问:「金主苦心暗中把他们的独门乌日神枪的要诀授予你,却不知练成怎样」这一回,他倒了喝了一口酒。

一小口。

然後回答,希望能真看到诸葛生的艳枪,好长长见识,「还是问非所答。这时候,到米公公心中掠过一阵寒意:眼下这个他日尚还仗赖他成大事的年轻人,最可怕处就是不愠不燥、高深莫测。有时,他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在督导他,还是他在领导自己?他只知道:体内的那吼声,是愈来愈大,愈来愈响,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了。四。饭局

天衣居士养了一只鸟。红嘴、黑羽,聪明俐、活泼可爱,每天都会拟人声音报上:「今天是正月初叁……」如果是「过年」,它还会说上几句吉利的话儿;要是「中秋,它这会」吟「上一两首有关月亮的话。它还会在每值时辰交接之际报时,有时天衣居士心情不好,它就唱歌;天衣居士没胃口的时候,它还会用有尖勾的啄子,挑桌上最好的饭菜,送到天衣居士咀边去,天衣居士当然十分疼爱它。他至少养了二百叁十叁只珍贵罕见的飞禽,其他走兽还不计其数,若连猫狗龟免一起算,恐怕八辈子也算不清。但他独爱这只鸟。,这只鸟不爱跟别的动物在一起,清高而且孤僻,也不受跟别的人在一起。它只爱跟他在一起。天衣居士觉得他俩之间很有缘。」乖乖。

有时它闲来无事,也会叫自己的名字,但发音不准,叫成:「怪怪」。

说实在的,一只那麽通人性的鸟,天���居士喜欢之馀,也有点觉得「怪怪的」:可是他是那麽喜欢它,他们俩是那麽有缘,天衣居士自知一向兴趣繁多,可谓玩丧志、心不能专,也就不在乎再特别锺爱「乖乖」一些了。

天衣居士近月来心情不好,那是自从王小石要去京师展布身手之後,心情就没有好过。

大概是因为寂寞吧?

天衣居士禁不住时常想起:有壬小石在身边时的热闹快活。

王小石是一个对什麽事情都以坦荡的胸襟、快乐的心情去面对的人。

这样子的人不但能令自己快活,也能令在他身边的人感到快乐。

王小石走後,天衣居士的心情,就黯淡得多了。

这时候,他不禁有点後悔:後悔当日没有娶下织女。

当年若娶了「一针见血,名动天河」的织女,现在就不会那麽寂寞无人管了吧?

「你喜爱高山流水、琴棋书昼多於喜欢我!」他记得当日织女这样怒的跟他说过,「其实你这种人,只爱你自己」当时,她就以一针见血的密织急绣、乱针分,即行把好的鸳鸯帕拆去一只鸳鸯,掷还给他,怫然而去。而今,那巾帕还在怀里,大概那儿还兀自游看一只孤烛的水鸟。——不知那一只现在怎样了?

这样想看的时候,天衣居士又消沈了起来。「乖乖」便过来轻啄看他的手背。天衣居士也没料到自己竟会出门去。而且还是重入江湖。去的竟然还是京都。他原本准备在白须园终老。本来,就算有人拿刀子架看他的脖子,他也决不愿再出江湖。其实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得了白须园,因为那儿他已把自己这些年来研修所创的机关阵势,全布置在那儿,就算是大师兄残大师亲至,也未必能破得了。

除了王小石之外,世上只有一二人能来去无阻。其中一个是因为他让对方来去自如。他信任这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多指头陀。多指头陀在当世高手里是唯一能以五台山禅宗气功无法**施为少林绝技,比之外,他约九只指头【非但不比人多指,反而此人少上一指】,名动天下,任何乐器,不管再新再古,只要给他弹上片刻,不管它有没学过,皆能成曲,且比浸yín多年在此乐器上的人更精更巧;有时候,他一人能弹出九十九人合奏时的繁复曲音来日他也善弈。

更善抓鱼。急流之中,鱼游其间,他能以空手拔下水中游鱼的一片鳞而不沾其身;天衣居士的乐鱼斋养鱼无算,这些鱼儿也难免偶尔得病,正需要多指头陀这灵便约九只手指。多指头陀这种种长处,都投合天衣居士的兴味。何况,这些年来,天衣居士得以潜修此地,怡然自适。起居饮食,全仗多指头陀照顾,而且还照显得无徵不至。

他曾问过多指头陀,何来的钱?

「庙里的。」多指头陀主持一家老子庙,香火鼎盛。「那是佛陀的香缘钱,我怎能挪用?罪过罪过!」「布施给菩萨的钱,不就是施予众生的吗!」多指头陀却说。「居士是众生里的绝世人,无异仙神,这些俗物若能为居士所不弃,才是本寺光荣,功德无量。」於是多指头陀继续天衣居士起居生活所需所费。

日久之後,天衣居士也习以为常了。他待多指头陀为好朋友。多指头陀也别无所求。直至这一天……多指头陀请天衣居士吃饭。

吃饭,这一个很特殊的事情,古人早有民以食为天之说,甚至认为:「失礼之初,始诸饮食」:卧食不仅可快朵颐,还具「养生逆死,敬事鬼神上帝」之用,天子皇室以祭祀为大事,连用以烹的鼎都当作是国家宗室的威仪。

只能杀牛羊,叫做「少牢」,一向以来,饮食都要遵规守矩、礼法森,若非祭,诸侯还不可杀牛、大夫不可杀羊、士不可杀犬、庶人不可吃珍贵之物,壁垒分明,际分深严。

武林中人,当然并不严遵规律,但莫论朝廷、江湖还是武林中,「吃饭」有时侯也是一个很特别的名辞。

有人请你「吃饭」,通常不止是「吃一顿饭」而已,其中也包括了相聚、议、交际、应酬、甚至还会有拢络、施恩、示好、谈判、炫、试探……诸如比类、千奇百怪的意图。

连你请人「吃」一顿「饭」,有时候也隐含了不少你自己都不一定「吃」得出来的意图这时候,「吃饭」就不再是「吃饭」了。

吃这种「饭」,要比「办事」还得要打省精神、如履薄冰,所以,有些饭,吃的不是「饭」。而是人情;有些饭,十分「不好吃」:有些饭,是不得不吃「;更有些饭,宁可自己吃糠,也不可以去吃。当然,多指头陀的」饭局「并不复杂。他只请了两个人。他自己和天衣居士:饭菜也很简单:吃的是斋。

不过,用意却很不简单。其实,世上最简单的事情,细想深思都不甚简单,譬如你喜欢一个人,或恨一个人,仔细分析简简单单的,那是多少因素造成的饭局之後,天衣居士就离开白须园,再入江湖,直赴京师。因为他听到了几件事。

这些事件他无一能忍受:王小石杀了当朝宰相傅宗书,现在,黑白两道、朝廷武林都要拿王小石归案:元十叁限唆使他的徒弟天下第七杀了天衣有缝,为的是阻止他去追至当年长空帮那案件。

天衣居士只好立即启裎。

王小石是他的徒弟。

他唯一的徒弟。

他不忍心他会给人悬首城门。

何况,他就当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天衣有缝」是织女的儿子。

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对这个儿子从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织女叫地做「天衣」,从母姓「许」,就表示对他从未忘情。

他又怎能让儿子白死

他要去责问元十叁限。为何不遵守当年的约誓如果这些都是别人告诉他的话,他容或还会再叁考虑、谋而後动。

但这是多指头陀告诉他的。

他信任多指头陀。

事急,匆迫,他什麽也没带,什麽也不带,只带走了「乖乖」。

因为他不舍得离开它。

他一离开「自须园」,「老龙沟」的「美罗布庄」就失了火;是以,王小石重返千山。既见不到他的父亲和姊姊,也找不到他的师父天衣居士。四。饭局

天衣居士养了一只鸟。红嘴、黑羽,聪明俐、活泼可爱,每天都会拟人声音报上:「今天是正月初叁……」如果是「过年」,它还会说上几句吉利的话儿;要是「中秋,它这会」吟「上一两首有关月亮的话。它还会在每值时辰交接之际报时,有时天衣居士心情不好,它就唱歌;天衣居士没胃口的时候,它还会用有尖勾的啄子,挑桌上最好的饭菜,送到天衣居士咀边去,天衣居士当然十分疼爱它。他至少养了二百叁十叁只珍贵罕见的飞禽,其他走兽还不计其数,若连猫狗龟免一起算,恐怕八辈子也算不清。但他独爱这只鸟。,这只鸟不爱跟别的动物在一起,清高而且孤僻,也不受跟别的人在一起。它只爱跟他在一起。天衣居士觉得他俩之间很有缘。」乖乖。

有时它闲来无事,也会叫自己的名字,但发音不准,叫成:「怪怪」。

说实在的,一只那麽通人性的鸟,天衣居士喜欢之馀,也有点觉得「怪怪的」:可是他是那麽喜欢它,他们俩是那麽有缘,天衣居士自知一向兴趣繁多,可谓玩丧志、心不能专,也就不在乎再特别锺爱「乖乖」一些了。

天衣居士近月来心情不好,那是自从王小石要去京师展布身手之後,心情就没有好过。

大概是因为寂寞吧?

天衣居士禁不住时常想起:有壬小石在身边时的热闹快活。

王小石是一个对什麽事情都以坦荡的胸襟、快乐的心情去面对的人。

这样子的人不但能令自己快活,也能令在他身边的人感到快乐。

王小石走後,天衣居士的心情,就黯淡得多了。

这时候,他不禁有点後悔:後悔当日没有娶下织女。

当年若娶了「一针见血,名动天河」的织女,现在就不会那麽寂寞无人管了吧?

「你喜爱高山流水、琴棋书昼多於喜欢我!」他记得当日织女这样怒的跟他说过,「其实你这种人,只爱你自己」当时,她就以一针见血的密织急绣、乱针分,即行把好的鸳鸯帕拆去一只鸳鸯,掷还给他,怫然而去。而今,那巾帕还在怀里,大概那儿还兀自游看一只孤烛的水鸟。——不知那一只现在怎样了?

这样想看的时候,天衣居士又消沈了起来。「乖乖」便过来轻啄看他的手背。天衣居士也没料到自己竟会出门去。而且还是重入江湖。去的竟然还是京都。他原本准备在白须园终老。本来,就算有人拿刀子架看他的脖子,他也决不愿再出江湖。其实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得了白须园,因为那儿他已把自己这些年来研修所创的机关阵势,全布置在那儿,就算是大师兄残大师亲至,也未必能破得了。

除了王小石之外,世上只有一二人能来去无阻。其中一个是因为他让对方来去自如。他信任这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多指头陀。多指头陀在当世高手里是唯一能以五台山禅宗气功无法**施为少林绝技,比之外,他约九只指头【非但不比人多指,反而此人少上一指】,名动天下,任何乐器,不管再新再古,只要给他弹上片刻,不管它有没学过,皆能成曲,且比浸yín多年在此乐器上的人更精更巧;有时候,他一人能弹出九十九人合奏时的繁复曲音来日他也善弈。

更善抓鱼。急流之中,鱼游其间,他能以空手拔下水中游鱼的一片鳞而不沾其身;天衣居士的乐鱼斋养鱼无算,这些鱼儿也难免偶尔得病,正需要多指头陀这灵便约九只手指。多指头陀这种种长处,都投合天衣居士的兴味。何况,这些年来,天衣居士得以潜修此地,怡然自适。起居饮食,全仗多指头陀照顾,而且还照显得无徵不至。

他曾问过多指头陀,何来的钱?

「庙里的。」多指头陀主持一家老子庙,香火鼎盛。「那是佛陀的香缘钱,我怎能挪用?罪过罪过!」「布施给菩萨的钱,不就是施予众生的吗!」多指头陀却说。「居士是众生里的绝世人,无异仙神,这些俗物若能为居士所不弃,才是本寺光荣,功德无量。」於是多指头陀继续天衣居士起居生活所需所费。

日久之後,天衣居士也习以为常了。他待多指头陀为好朋友。多指头陀也别无所求。直至这一天……多指头陀请天衣居士吃饭。

吃饭,这一个很特殊的事情,古人早有民以食为天之说,甚至认为:「失礼之初,始诸饮食」:卧食不仅可快朵颐,还具「养生逆死,敬事鬼神上帝」之用,天子皇室以祭祀为大事,连用以烹的鼎都当作是国家宗室的威仪。

只能杀牛羊,叫做「少牢」,一向以来,饮食都要遵规守矩、礼法森,若非祭,诸侯还不可杀牛、大夫不可杀羊、士不可杀犬、庶人不可吃珍贵之物,壁垒分明,际分深严。

武林中人,当然并不严遵规律,但莫论朝廷、江湖还是武林中,「吃饭」有时侯也是一个很特别的名辞。

有人请你「吃饭」,通常不止是「吃一顿饭」而已,其中也包括了相聚、议、交际、应酬、甚至还会有拢络、施恩、示好、谈判、炫、试探……诸如比类、千奇百怪的意图。

连你请人「吃」一顿「饭」,有时候也隐含了不少你自己都不一定「吃」得出来的意图这时候,「吃饭」就不再是「吃饭」了。

吃这种「饭」,要比「办事」还得要打省精神、如履薄冰,所以,有些饭,吃的不是「饭」。而是人情;有些饭,十分「不好吃」:有些饭,是不得不吃「;更有些饭,宁可自己吃糠,也不可以去吃。当然,多指头陀的」饭局「并不复杂。他只请了两个人。他自己和天衣居士:饭菜也很简单:吃的是斋。

不过,用意却很不简单。其实,世上最简单的事情,细想深思都不甚简单,譬如你喜欢一个人,或恨一个人,仔细分析简简单单的,那是多少因素造成的饭局之後,天衣居士就离开白须园,再入江湖,直赴京师。因为他听到了几件事。

这些事件他无一能忍受:王小石杀了当朝宰相傅宗书,现在,黑白两道、朝廷武林都要拿王小石归案:元十叁限唆使他的徒弟天下第七杀了天衣有缝,为的是阻止他去追至当年长空帮那案件。

天衣居士只好立即启裎。

王小石是他的徒弟。

他唯一的徒弟。

他不忍心他会给人悬首城门。

何况,他就当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天衣有缝」是织女的儿子。

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对这个儿子从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织女叫地做「天衣」,从母姓「许」,就表示对他从未忘情。

他又怎能让儿子白死

他要去责问元十叁限。为何不遵守当年的约誓如果这些都是别人告诉他的话,他容或还会再叁考虑、谋而後动。

但这是多指头陀告诉他的。

他信任多指头陀。

事急,匆迫,他什麽也没带,什麽也不带,只带走了「乖乖」。

因为他不舍得离开它。

他一离开「自须园」,「老龙沟」的「美罗布庄」就失了火;是以,王小石重返千山。既见不到他的父亲和姊姊,也找不到他的师父天衣居士。六。危局

天衣居士是一路耽忧着往京城的方向前来的。他先在洛阳找一个人。一个多年的老友。——温晚温嵩阳。

他已多年不出江湖,现在要重拾天涯路,少不免耍去请教一些仍在道上呼风唤雨的朋有些朋友,天衣居士不想去请托;有些朋友。根本也请托不上:有些朋友,天衣居土也决不会当是朋友。

他一向自视甚高,但又生性平和,所以了结庐深山、不问世事,自遇自在便是福。要找这样子的朋友,他当然第一个就想到「大嵩阳手」温晚。

温晚并不讶异他的来临。自从「天衣有缝」的的死讯传了开来,他就知道,至少有叁个久已不涉足京帅的人一定会按捺不住了:第一个当然是天衣居士,因为他知道许天衣是他的儿子。第二个自然是「神针婆婆」,她就是当年名动天下的「织女」,它的儿子就是「天衣有缝」许天衣。

第叁个是他自己。

因为「天衣有缝」是他的得力助手、也是他的爱将,甚至也是他心目中的爱婿,他比谁都清楚,天衣有缝是深爱着自己那个宝贝刁蛮女儿温柔的,他可没老。

他眼里雪亮。

心里分明。

神针婆婆托他「照顾」许天衣,其实,是这孩子「照顾」了洛阳温家才是,无论大小繁琐事务,天衣有缝都打点得头头是道,无微不至,无不周到;许天衣绝对是他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如果那刁蛮女能嫁了给他,自己都可以放心了。也不知天衣有缝急不急,温晚可代他急天衣有缝老是把深情藏在心底,柔儿这急烈性儿可不解风情的啊。是以,他决定要给「天衣有缝」煽一煽风,拨一拨火。

他表示要把女儿嫁给洛阳王那宝贝儿子金大十。这下可真非同小可,许天衣痛苦思虑一番之後,马上采取「行动」,同温柔表明一切,这都落在温晚眼里,但也不知是温柔不明白许天衣对它的心意,还是以帛温晚真的要把她许配给金公于,她也立即采取了行动。她逃婚去了。一路逃到开封。

於是,温晚派遣天衣有缝,把他的女儿追回来。他知道以天衣有缝的轻功与身手,要追回温柔决非难事,他还以为自己这妙计,一举两得:到时侯,这麽长的的一段路程,小两口子漫行边作伴,还怕不日久生情?

他却没料到:以天衣有缝的纯厚,以及温柔的拗执,许天衣找到温柔果不是难事,但要劝她回家可是难若登天,何况,温柔一进京就跟开封府中的恩怨情仇缠没了,不是说走就能走、说去就可去在遣天衣有缝赴京找回温柔的同时,温晚和神针婆婆都要许天衣顺便明查暗访一下:当年发生在长空帮的的一件奇案,他们都要天衣有缝留意:到底是不是元十叁限教人下手干的。

温晚在京城里有许多朋友。他在官场中仍握有相当实权。他在武林中也有相当声望。洛阳温氏的家底,还算厚实。有权、有势、有家底,还怕没有朋友吗?

温晚叫天衣有缝不妨去投靠一个老朋友…这位老朋友在京城里很有实力。这个老朋友欠过温晚的情,天衣百缝去投靠他,正是两得其便。老朋友正是「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

可是温晚也断断意料不到:天衣有缝抵达京城不久後,雷损已然在金风细雨楼战死。接待天衣有缝的人,变成了「六分半堂」新任接班人狄飞惊。更令温晚意外的是:女儿还没有回来,但天衣有缝也命丧开封,下毒手的人据说是天下第七。

这就使得温晚无法再坐镇洛阳了。不为天衣有缝报仇,他就愧对两个冤家老友:天衣居士和神针婆婆。所以,就算天衣居士不来找他,他也会去找天衣居士。这两个老友终於在洛阳会面。

「洛阳依旧,你也多年未重游故地了,」温晚跟他说,「我就大瞻的耽搁你几天:排些旧友来跟你把臂同道,」

「你呢?」天衣居士反问他。

「我答应过江袖神尼,」温晚说,「我得要先上小寒山一趟,不过、待事情一了,我会尽速赶回来的。那时,我们再一起赴京。」

天衣居士笑了。他极好洁。身上的衣服,连一丝皱纹也没有。睑上的皮肤。也一样没有皱纹。看他的样子,彷佛连心都不会有过伤痕似的。其实当然不是的,人生在世,一向都是欢心易得,安心难求;欢欣易获,宽心难留:天衣居士只是比较一般「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放得下」一些。

或许,他之所以放得下只是因为他本没「拿起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天衣居士说,「你看我这样子,赴京要是惹上蔡京,准没好收场的,所以你要伴我赴一趟危局,是不是?」

温晚马上笑道:「当然不是的。老哥你就算不动手,单凭你的法宝,阵势和奇门遁甲,谁能逼得近你:若论奇变,天底下纵有万变高手,也得要丧在居士你的肩变之手一。」

「你这可是折煞我了:」天衣居士笑着摇了摇头,「温兄,你还是不能当官,」忽然扯到当官的事来了,温晚倒是一楞,问:「怎麽?」

「你跟叁十年前一样,难得说谎,一旦逼不得已,还是眼不敢直视;」天衣居士笑着:「官场上那有这般不善於说谎的:现在当官的,官愈大,撒的谎就愈大……你这样怎当得了大官。」

「所以,我才回到自己老家当这捞什子宫,这叫父母官:万民暖饱如己事,天子呼传不上朝;年来何事最**,绿水青山书作城。」温晚说,「我有自知之明…」

「我也有自知之明。」天衣居士说,「我知道我敌不过元四师弟,不过,依我着,四师弟也不至於要加害我。我一上京,就会有「六分半堂」的支援,另外,诸葛叁师弟一定会捍住我这身老骨头你放心,拆不了的;万一是折了,也就罢了,也活到古稀之龄了,够本啦。」

「你…………」

「你就别搪我了,否则,我倒要对你施施妖法了。」天衣居士半逗趣半认真的道:「京师的危局,我这身老朽倒是要试闯一闯。」

天衣居士既是这般说了,温晚也不好强加阻挡,只好说:「居士兴致倒是颇高|。」

「我这叫老不死,回光返照:」天衣居士笑道:「你少为我担忧得睑无人色的,我又还没,你把愁容留着日後用得上才用吧|。」

温晚忙道:「我倒不是耽心这个……」

「是耽小令媛?」天衣居士问:「听说她也去了京城……」

「这疯丫头,都是我宠坏她了:让她回来,看我可不打折了她的腿子。」温晚一提到温柔,语气也悻然了起来,「不道,听说她在京师,和令徒倒是挺熟络的。」

「这个……」天衣居士笑了:「待我到京城,定会找到了世侄女劝她回家,不过,我可不能跟她说:她老子要打跛它的腿:这样一说,她倒是奉旨不回家了:」

「没用的:那丫头不受劝、不听劝的:」温晚气得吹胡子。「不劳了:你劝也是白劝」

「不见得:我只要说……」天衣居士笑了笑:「说句谎话就得了:不过,她要是听了我这世伯的劝说而回来,你可不要责罚太严,以免我在世侄女面前颜睑无存,日後挺不起老骨头来当人世伯了。」

「说谎?」温晚奇道:「说什麽谎」

「就说你病了。」天衣居士胸有成竹的道,「她一定立即就回。」

「她有那麽孝心就好了……」温晚喟息地道,「我也不是耽心这个。」

天衣居士诧问:「那麽,你担心的是——」

「我真不明白,像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这样大智大慧的一流高手,大家也斗了数十年了,怎麽还会这样闹下去,造成这样子的危局?」

温晚说:「这倒底是怎麽生的祸端泥?」

天衣居士长叹了一声,温晚忙道:「要是不方便。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决非……」

天衣居士截道:「你想知道」他没等温晚回答,便悠悠而简略地道出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一段长达四十年的酷刊斗争的经过。

稿於一九九一年农历新年前接待母亲、姊姊来港欢渡新年,校於一九九一年,一月八日「自成一派」叁子叁折不输房伴母侍疾渡辛未年春节第二章。人心大变七.杀局

仁宗时,邕川西南之地,时有作乱,其中浓氏族人,掠杀尤甚:其中有智高老,勇而善战,先求对於宋廷,不许,便据地称王,失陷邕川,再一口气收下横、贵、藤、悟、龚、康、端、对等八川,仁宗大惊,狄青请帅,时韦青青青手上四大弟子参军翼助狄青。叛军终为平敉。

智高败退逃入大理,纵火焚城,伺机而起。仁宗生怕智高再兴风作浪,於是请能人潜进大理刺杀智高。

他七次亲自请叶哀禅执行任务。叶哀禅确是文武全才,他曾在韩琦、范仲淹麾下效力,历好水圳之战和渭水之役,每次鄱智勇过人,杀敌无数,但朝廷积弱,欲振乏力,大势所趋,西夏交战,都是锻翊而归:後返朝中,又历朋党之争,相互诋毁,叶哀禅本已心灰,时又因一段伤心事,更加责懒,故挂冠而去,看破红麈,之後,世间便没了叶哀禅,只有云游四海不知所踪的残大师。

於是,刺杀智高的任务,便落在叶哀禅叁个师弟的身上。天衣居士自幼体弱从来心善寻仁,後为禽兽夏侯四十一所伤,任、督二脉封塞切断,气不能运转丹田,不管文才武略再高,但高深的武功全练不得、不得练。)所以在这件刺杀行动里便全派不上用场。

理所当然,这任务就由当时年轻锐气:心高人傲、志大才盛的诸葛先生和元十叁限两人一力承担了。

当时,元十叁限锋芒毕露,诸葛先生沈潜自实,两人时有争锋,但仍交情甚笃。元十叁限老是觉得诸葛先生运气比较好,如果说两人分头追凶,诸葛先生总会在他选择的路上顺利逮着在逃的凶手,而自己却陷入泥淖之中;要是皇帝要分别召见两人,接见元十叁限那天恰好地震,传召一事自然作罢;见诸葛那天却风和日丽,天子便叫诸葛正我一起与他狩猎。

元十叁限当然没有仔细的去辨别:有许多「运气」,的确是不能掌握的,但有更多的是诸葛先生自己「挣」得来的。

譬如「追凶」一事,诸葛先生就凭他的智慧,推断「凶徒」大概是往那值方向逃遁,因而作出选择。他义不容辞的去抓那个「凶徒」,因为「九死一生」仇厉生的「九死无悔神功」,恐怕非元十叁限所能应付的,诸葛先生不欲四师弟涉险,而且,他自信可凭机智计擒仇万生。

元十叁限自然也不知道:在很多情形下,诸葛先生已然收敛礼让,不与他争,有时,元十叁限也是聪明人,他感觉到叁师兄有意让他,这令他更不高兴,觉得这是一种侮辱,一种鄙视:这比击败他还令他愤怒。

这次,刺杀智高的行动前,他们作了一个约定:谁先杀了智高,以後便谁服了谁,再也不得心有不甘。——元十叁限这回矢志要好好表现一下,击败诸葛。

诸葛先生则以为这样可免除後患,他知道四师弟是个笃守信诺的人,不管谁胜谁负,这次走了优劣,以後都可以免去许多烦忧。

人活在世上,能不能免除烦忧?

答案当然是:不能。

几乎可以这样说:没有人可以绝对免除烦忧。

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烦忧的恐怕也不是人了。

诸葛先生是智者,但智者也一样不能免忧:通常,一个智者除了说明他是个聪明人之外,也暗含了他是个要常运用智谋解决问题的人,是故智者常忧:知足常乐,元十叁限不知足。

他一直忿忿不平。

诸葛能,我为何不能殊不知天底下偏就有些事是件能我不能的正如有的事是我能你不能一般。

诸葛先生决心要输。——只要他输了,元十叁限赢了,气使可以平了。

诸葛就是要元十叁限心平。只要心平,自然就能气和。可惜的是,世上有一种人,你给他玫瑰,他要的是幽兰;你给他金,他旺要珠你要让人、客人,首先还得要那人知道你的容让,你敬人一尺,人敬怍一丈,这才是有来有往。但有的人根本就不容让你的容让,结果是得寸进尺,得尺进丈,到最後,什只旰毛无可忍、让无可让,不如打从一开始就不忍不让、寸步不退的好。

有的人,你让他,对他而言,不是善意,而是悔辱。世上有的人,互常把敌意当善意,有的人则把善意当敌意,有的人却把敌意巧杪的涛璜在善意之後,有的人心存善意却给人误解为敌意。对元十叁限而言,诸葛先生任何善举,乜都当成敌意:对诸葛先生来说,元十叁限一切敌对行动,他都以善意化解。——要是你哩?

其实对人常存善意,不是要求好报,而是使自己活得开心。要求报仇只会树敌结仇,不把自己的快乐时光让仇情敌意吞噬,不把自己宝贵光阴枉送在仇恨敌人上,将对敌的时间拿来帮人,而且施恩不望报,这才是自求多福的最佳途径。

诸葛先生潜入大理。他本市有叁次机会、突破敌阵、垂手可取智高性命。

但他却没有下手。

他把智高手下「七绝神剑」中的六人击败、击道、击退:可是没有对智高下杀手。他把智高留给元十叁限。

事实上,他一口气击败「七绝钊」,中的剑神、剑仙、剑鬼、剑、钊妖、钊怪,本身也亓气大伤。他以为「七绝神剑」中只剩一人。元四师弟定必可以应忖得来。

不料,这「七绝神剑」中的「剑」,是一个少年人的代号。以他一人的武功,却足以跟前面六名同门合起来匹敌。

元十叁限刺杀智高之际,却遇上这最难惹的「剑」。

两人大拚一场,元十叁限仍重创了「剑」,但他自己也受伤不轻。除了伤,还有愤。——他以为诸葛先生故意把最难缠的人留给了他。他即退回「白须园」养伤,恰好诸葛先生也在那里,要不是天衣居土从中化解调停,亓十叁限立即就要和诸葛先生决一死战了。

天衣居士化解的方法是:移转两人(尤其是元十叁限)的注意力:

那时侯,他知道夏侯四十一人在襄阳。——夏侯四十一就是暗算天衣居士的人。

天衣居士本来就身体赢弱,无法修习极高深的武艺,但本来还是有一些武功底子,这一点「武功底子,是大侠韦青青青调教的,故而在武林中也非同小可了。可是。他却受夏侯四十一的暗算,以致任脉错断,督脉伤乱,元气无法修持,真气不能凝聚,都是拜夏侯四十一所赐。

至於他跟夏侯四十一结仇,完全是因为插手管一件「闲事」。

这「闲事」是:蔡京党人,下令他们在武林中的第一号心腹爪牙、给人暗称为禽兽不如的夏侯四十一,去研制出一种药物,让人在受死刑、斩首时不得发声、一副沮败惭疚的模样,且不得让人看出来是曾下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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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这样做、是必要的,主要是因为:朝廷常以十恶不赦的罪名处死一些犯人,可是这些死囚自知无罪、受屈而死,所以挺胸而立,毫无惧色,更无愧意,赴午门受戮时,怒目圆睁,大骂不已;或到菜市口行刑,也昂首阔步,了无惭容,且视死如归,高歌慷慨,以濒死豪色浩音,指斥朝廷**,如此泯不为死,以致沿途民众将它们当作英雄奠祭跪拜。

这样的话,还成何「体统」蔡京一党,每日冤杀的人数以千百,怎能让这等「罪犯」有辱「国体」。

所以他们找了许多酷吏刑官来研究出一种万全的的方略,务使受刑人不再发聱,让人看去自知罪孽深重,只能低首受戮。於是,有人发明出种种器械,使处死的犯人气管、喉咙切断的技术,但又很难完全不令明眼人发觉,於是,便要夏侯四十一发明一种药物,能完全达到这种效果,并暗令任劳任怨,习得一种奇功,让犯人在内力冲激下,自动自发,开声认罪。

夏侯四十一是武学大师,最擅於暗算,但他却不是药师。

为了达成蔡京的命令,更为了要讨好权相,他只好去求助於「老字号」温家。「老字号」温家一门均是制毒好手,但这儿却重生了一个问题:「老字号」温家也不是人人都是使毒的。「老字号」本身又分为四个分支:制毒的是「小字号」。

藏毒的是「大字号」。

施毒的是「死字号」。

解毒的是「活字号」。

夏侯四十一却先找上了洛阳温晚。

温晚却隶属於「活字号」一脉的。

他还是「活字号」叁大主帅之一。

他一口拒绝向囚泛施的事,夏侯四十一老羞成怒,但也不敢即时开罪「大嵩阳手」温晚,温晚在古都洛阳的势力,非同小可,这种人,势力延枝黑白二道,能不招惹,还是不去招惹的好。

所以他去找「死字号」的高手温砂公:可是温砂公也不肯替他下毒,「死字号」的人擅於下毒,但不见得个个都没有骨头、���顾原则的为权相宦官卖命:夏侯四十一又去找「大字号」的温帝。

因为他确听说过「老字号」中已一早研制出这种药来,这种药吃下去了,人只会一直说自己的不是,伏罪认错不已,至死方休。

而收藏这药的是「大字号」。

所以他去找温帝。

温帝也不欲为蔡京党人效命。

但他也不敢开罪蔡京。

他是闻温晚之言,所以赶来阻止夏侯四十一,勿要为蔡京等人作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他原跟夏侯四十一有过叁面之缘。第一次是夏侯前来请教他破阵之法。天衣居士以自他是要破金人入侵所布之阵,所以授他破法,结果他却是带人去破了梁山泊好汉智多星吴无用所布之阵。第二次是夏侯负了伤,给「神针仙子」的「怒狂花」针法刺伤昔脊从大椎。「陶道」、「身柱」、「神道」、「全场」、「筋缩」、「脊中」等七大要穴,要天衣居士为他推穴活筋,天衣居士看在武林同道的情份上,也就做了。第叁次是夏侯四十一问他借取一只双咀鹈鹕。

鹈鹕是一种捕鱼的鸟,又名鸬,俗名水老鸦,当时皇帝赵倩纵情酒色,丧过度,以致一时无法再效鱼水之欢,药石无,便求助於仙册,仙丹不行,便托符咒。所谓仙道,诸多李求,其中包括一只红琢鹈鹕,这事其来有自,诗经「曹风」之「候人」有话云:维鹈在梁,不嚅其时。彼其之子,不遂其媾。荟兮蔚兮,南山朝。婉兮变兮,李女斯饥:「鹳鸟掩鱼,自有男女交欢媾合的喻意。蔡京知道红咀鹈鹕不易找,但为了讨好君王,自到处搜才,趁接剥削。

夏侯四十一知天衣居士处或许会有,於是拜会求索。

天衣居士爱禽畜如命,无论对方许下什麽重利诱,他都不将鹕给这些妖道炼制什劳子的「仙丹」。

夏侯四十一平白丧失巴结主子机会,早对天衣居士暗恨在心。这次天衣居士劝夏侯四十一勿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夏侯四十一表面唯唯诺诺,但其实阴奉阳违:喑里威迫利诱,要温帝交出「唯命是从」之药。

温帝仍在犹豫。

夏侯四十一恶向胆边生,他竟以天衣居士的名义,先杀了温帝的老婆家小,并恫吓温帝说诸葛先生等人已知道他要献出毒药、残害忠良,所以要杀他全家,既然事已至此,他不如就真的猷药求蔡相爷的庇佑。

到了此时此境,也不到温帝不从了。

夏侯四十一也觉察出温帝的将信将疑。

所以他也做绝了。

他布的是杀局。

他先拿温帝做试验。

他制住了他,让他先自服食「唯命是从」。

结果,温帝果然并不如何「唯命是从」,他只是累——很倦。

疲乏得连抬头、食饭、眨眼都无力。

可是并没有认罪、知错、自我批判。

夏侯四十一这时候再露出狰狞面目,要他交出真的「唯命是从」。

到这时候。也不轮到温帝不交了。

他交了另一种药,夏侯四十一也迫他写下了药方。温帝也只有写下了。写的时候带看诡异的微笑。写完了之後,夏侯四十一就杀了他。他不喜欢看对方微笑,尤其不喜欢看到一个在他手边垂死的可怜虫还带看这等诡异的笑意。

夏侯四十一这样做,却激怒了天衣居士。

他在夏侯四十一返京的途中,截住了他。他责问他,为何要为虎作伥,为何要下此毒手?

夏侯四十一的反应是:後悔。

他的「後悔」是有「行动」的。

在让天衣居士感觉到他痛悔的同时,他已向天衣居士下了杀手。天衣居士本来没有提防。但他却感觉到一种杀气,还有一股暴戾之气一股人在动了杀机之後,杀人之前,眉心总有一种颜色,头上总有一股气,眼里总有一道光显示出来的。

天衣居士发现了这等浓烈的杀气。所以才能及时逃开了夏侯四十一的暗龚。两人一番恶斗,天衣居士的「相思刀」和「**剑」与夏侯四十一的「割须弃袍形换位**」约莫打

平手,但天衣居士一面交手,一面脚袖卷,把周围岩石,怖成阵势,打到叁百回合,夏侯四十一已困在阵中,纵天衣居士不再出手,夏侯也出不得阵来。

这一来,夏侯四十一不战已败。

他突然端坐下来,脸色青白,颤抖不已,然後大喝一声,大彻大悟,跪地请罪,自断尾指,声泪俱下,要求天衣居士放他一马、饶他一命,日後,他要日行叁善、诛邪恶,以报大恩,以赎己罪。

天衣居士是个惜才之人,他不忍心杀夏侯四十一,又希望他是真心改过、造福武林,叫以便自撤了阵,让夏侯四十一得以冼心革面,重新做人。

这一来,他又入了夏侯四十一精心布置的杀局中了。

天衣居士放了夏侯四十一,但夏侯四十一的仇家却找上大衣居士。

那是「神针仙子」。

人称「织女」。八。情局

说来也真凑巧,织女声势汹汹的找上天衣居士之际,那天正好下着小市,天衣居士正在跟他养的牛边弹琴边说话。

「牛啊牛,我近日的红鸾星和桃花劫星并照,可是别说美女了,连鬼影也没一个,你汀看我们「自在门」四师兄弟,是不是真的应验了师父的平生:一入自在门,永世孤枕眠忏句?少年风流客,青年满俪人,中年自在侠,壮年自了汉,别到头来成了老年孤单公才好!」

那头牛「哞」的一声,算是以鼻子回答了他的话。

却听一女音快利的道:「没想到这世上不但真的有人对牛弹琴,还对牛说话!」——天衣居士也微吃上一惊。——居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他所怖的阵势里,还进入了他的舍不输斋!——而且还是个女的。

他一抬头,打了个照面,他一眼看到,心里里叫一声:完了。

她来了。

她撑看伞,在灰惨惨的霾雨迷漫中,她亮丽丽的站在雨中。

她终於来了。

它是谁呢?

天衣居士并不认识她。

但她就是她。

天衣居士只看了她一眼,轨知道她就是自己一直以来鄱在等待、已等了数十年的女人,她来了。

是她。——一定是她。

因为不会是别人。

天衣居士失魂落魄的在那儿,直至那头牛又叹了一声,他才知道对方用手里的一口针,正斜指住自己的印堂。

他却连眼也不眨。

「神针门织女?」

「你为什麽要救夏侯四十一这种败类?」

对方反问。

她原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她只问。

她不打算会有回答。

她也不要人回答。

但它的下一个问题却是等待回答。

而且一定要回答。

「那王八蛋在那里?你马上告诉我,我立即去杀了他。」他知道上回夏侯四十一背门七大要穴受刺戮,必是这位织女下的手,而那一次夏侯四十一穴道受制是他一手解救的。

所以织女已把他当作一丘之貉。

他心知夏侯四十一是躲在襄阳古城中。

夏侯四十一告诉天衣居士:他要在那儿伏杀一名叫叁鞭道人的人物。——「叁鞭道人」本来是权相蔡京布伏在江湖上的一名杀将,而後摇身一变,变成了个据说能呼风唤雨、念咒延寿的法师仙道,要皇帝求鸬研粉以壮阳的奇法,就他「灵机一动」时下的主意:他天天都有新主意,一时要金银珠宝,一时要奇禽异兽,一时要童男贞女,偏是皇帝信他,任他为所欲为,所以为满足他的欲求索取、满口雌黄,害煞了不少平民百性,叫苦不已。

这段时日,这叁鞭道人正好来到襄阳,要搜寻古都美女,夏侯四十一便告诉天衣居士,他要为民除害、将功赎罪,第一个要剪除的,自然就是叁鞭道士,而且他要潜身在叁鞭道人身边,才能伺机下手。

天衣居士相信有「改邪归正」这回事的。所以他力劝织女,不要追杀夏侯四十一。

「人是会改过自新的。作恶的也是人,一样会有人性,只要他能痛悟前非,有朝一日豉能冼心革面,造福天下。」

织女冷笑。她冷笑时像玉一样,带点寒意,但仍是很明亮。明亮得像白色的柔光。虽然柔,但却还是一种光芒。

一种幽光。

「你相信他那种人也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可知道:救了不应救的人,一如害了不该害的人一样。」

天衣居士道:「善恶只在一念。人谁无过?你以前做错了,现在可以做对过来;以前是值坏人,以後可以变好,恶人一旦一心向好,要比杀了恶人更有意思。如果他们作了恶,纵然没有人收拾得了他们,他们终究有一天也会受到良心上的责备的。」

织女用一双妙目用力的看着他,道:「你果然是夏侯狡贼的同夥!」

然後她这回不待天衣居士的解释,便已出了手。

它的武器是针。

急针穿乱线。

密针飞云。

天衣居士发现这女子的动作不是做出来的,而是「流」出来的,像一种流露、一倾吐、一种自然的律动,她本身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道自自然然、随心随意的流水(河流)一样。

天衣居士为它的动作(举止)所迷眩,当时,织女的武功还不是十分的高,她能伤夏侯四十一,主要是因为夏侯过於好色,一时不防,加上织女的同伴小镜冰雪聪明,故意使夏侯分神,才能以「神针密绣」刺伤了他。

同样,她能闯入天衣居士的不输斋,主要还是因为天衣所布之阵,恰与它的计法线路吻合,她以绣法攻破。

其实织女要刺天衣居士,恐怕也力有未逮。

可是天衣居士还是给刺了几记。

白衫破处,溜过几串血珠。那不是天衣居士避不开。而是他对她流水般的英姿迷眩的结果。

这时,织女却停了手。因为她已发现天衣居士并没有还手。

她虽刺伤了他,但就凭这些小小伤口,她还真「伤」不了他。

而她也知道天衣居士无心伤她。

所以她住手。不打了。

女孩儿家就有这个本领:说打就打,就像她们无缘无故就可以生气一艘,也可以忽然之间就不生气了。她们可以说不打就不打了。一切只看她们「高兴」。

织女忽然之间就不打了,不为什麽,只因她「不高兴」再打下去了。

她在临走前却说:「所谓恶人自有恶人报,其实难以尽信,因为善人也一样会有恶报。至於所谓恶人自有天收拾,他们自有良心上的谴责,其实是假的,纵有,也是一时就过去了,恶人又可当他的开心快活人去,可是为他所害的人,连後代都可能因为他一时的恶行而世世代代都继续受害下去。江山易改,本性难,恶人变好难,好人变坏却易,」说罢她还一笑。这一种欲显而夺丽的一笑,有信心足以在十年内仍让他常常忆起这一笑真好。

之後她就走了。

「你不肯告诉我夏侯狐狸在那里,我也总会刮到他。」

她要杀夏侯四十一。

因为夏侯四十一辱杀了她至少叁位在「神针门」里的绣花姊妹,用的是叁种不同的方法:一个叫小影姑娘的,给他看上了,但却不肯听他的,他下了迷药,把她jiān污了,而且还呼朋唤友,叫蔡京门下一群狐群狗党轮着来,恣意yín辱,结果,小影姑娘嚼舌自尽,另一个叫小映姑娘的,也不幸给她看中了,因为她父亲在官场中也有撑得起场面,所以夏侯四十一先行进谗,激怒蔡京,蔡京把小映姑娘全家收押天牢,夏侯四十一打点一切,进入天牢,奸辱了小映,安然离去,并使蔡京矫旨斩杀小映全家。

还有一个叫甄宁的女子,先是得罪了他,而他又垂涎它的美色,但甄宁的兄长甄可羡在黑白二道都有头有面,连蔡京也不欲得罪他。他使「另辟蹊径」,先行以卑鄙手段,趁其兄甄可羡渡江之际,凿舟沉船,在水中狙杀了他,又表示自己能找出及对忖凶手。使甄宁孤身向他请求,他趁机又侮辱了她。待得禽兽欲过後,他向她说明:他就是杀她哥哥的凶手,甄宁忿而与之拚命,终於仍死在夏侯四十一手中。

是以,织女对夏侯四十一,恨之入骨,自是非要杀他不可,透过小镜神通广大的父亲,织女又打探得夏侯四十一人在襄阳,而且他就住在叁鞭道人的道观中。

织女去行刺夏侯四十一。

可是却中了机关。

正在危急之际,天衣居士却闯了进来,以他非凡的知识,对机关阵法了如指掌,随手破去机关。救出织女。

自此之後,他跟织女热恋了起来,织女是个娇小、活泼、明朗、快丽的女子。

她像一首亮丽而迷人的诗句,每一次读都有领会;而他就像一本了不起的书:对他而言,读一辈子都读不完:他们热烈的相恋:就像蝉和秋天一直都是最深情的对照。她那两片薄得几乎看不见的唇,和他那叁绺深埋看唇的长髯,终日鄱在它的柔肤上拂拭啜吮不去。

而且这抵死的缠绵主要还是来自织女的邀约。

虽然她是个连媚笑的时候也很正里的女子。

他们热烈地相恋了一段时间,直至小镜姑娘的出现,天衣居士的情局就变得从来「本来是风景,终於走上了一条绝路」。

小镜是织女的好友。

小镜有一种随随便便的美,织女站了过去,白天也略嫌浓妆,晚上也略嫌艳抹些了。她连忧伤也是单纯的。

她不像织女。

织女喜欢教人。她有她做人的一番道歉。

她当然认为她才是对的。

它的直觉比太阳直射眼瞳里还直接。

所以她有时会干涉天衣居士的想法。

这恐怕是天衣居土唯一不十分喜欢的。

男人都愿意拥有听他话的女子,但没有男人希望自己的思想和做法全受女人的左右或控为了意见上的字持,两人的热恋中难免也有热睑的冲突。

不过天衣居士总是容让织女。

反正嘛,他第一次见她时就受了伤。

他常向织女道歉。他一向认为:真正的爱是应该说抱歉的——你要是不说,那是你的损失。

可是小镜却不一样。

她柔顺。

她乖。

她喜欢向他学东西。

她佩服他。

所以他也喜欢她。

疼她。

他越疼,就越是疼出一种感情来。

这感情并没有越轨。

但织女已忍不住了。

她听到不少流言。她跟天衣居士大吵。

大闹。

这种争执是最容易伤害彼此的真情的。

织女负气而去。她走的时候,也正下看细雨,针织斜绣一样的急密。

他是从织女留下的字条里才知道:她已为他珠胎暗结。

於是他天涯海角的找她觅她,但遍寻不。後来他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人。夏侯四十一。——她会不会去杀夏侯四十一。

它是因为要杀夏侯四十一才会跟他相识的。

他是因为从夏侯四十一手里救了她才会跟她接近的。

他俩的恋情破裂了。

然而夏侯四十一仍然活看。——织女会不会觉得:杀了夏侯四十一,就等於亲手结束掉她和自己的这段恋情妮?

猜对了。

天衣居士去找夏侯四十一:他要责问他何少迟迟末动手诛杀叁鞭道人。

「万玉观」的机关留不住他。

道观里的陷阱更阻不了他。

连那些凶神恶煞的道士们也拦不到他。

所以他找到了夏侯四十一。也见看了织女。这时候,他才完全领会:夏侯四十一有多卑鄙、多可耻、多不能饶恕。

不知怎的,织女竟给夏侯四十一用歹手法制住了,而他剥光了它的衣服,对了穴道,就绑挂在身上,拗看纤腰,略贲的小腹,一丝不挂,以致夏侯四十一身前身後,全缠绕着织女白晰如云的吱体,连耻部的纤毛都可一览而见。

天衣居士怒极。

他後悔自己不听织女的话:为何不一早杀了这恶徒,以致如今累了自己、也害了织女。

他要杀了他。

可是他忿怒。

他的愤怒必然影响了出手。

这时候,叁鞭道人也杀了出来,天衣居士一方面投鼠忌器,另力面又生怕夏侯四十一等伤害了织女,加上他本无元气长方,久战不宜,终於为叁鞭道人放倒,并给夏侯四十一以「禽掌」、「兽拳」重创了任督二脉。

这时:幸有一人及时赶到。

这人是个女子。

正是小镜。

小镜姑娘不是一个人来的,要只是她一个人来,来了也没有用。

她把负伤的诸葛先生及亓十叁限引来。

诸葛和亓十叁限虽然都受了伤,但合他们二人之力,要战胜夏侯四十一和叁鞭道人,那还是完全不必置疑的。

甚至也无可置啄。——只不过,他们二人也万万没想到,他们正在援救身陷杀局中的二师兄,而两人却也正是一脚踩入了情局里。九。破局

那时侯,负伤不轻的诸葛先生和身受重创的元十叁限,相遇於「白须园」,几乎又要交起手来。

但他们却遇见了小镜姑娘。

遇上了小镜姑娘,他们的脾气便发作不出了。

小镜那时侯很急。

她要急着去救织女。

她知道整件事都是因为她才发生的。她不该令自己的好友滋生误会她立即远离天衣居士,但却已来不及了。

误会已经造成。

破镜难以重圆。

不过,天衣居士在赴「万玉观」前,曾先来找过她,她也认为织女极有可能会去找夏侯四十一算账。

它是女人,无论如何,女人都比男人更解女人。

她聪明巧丽,但并不炫才(其实这才是她最明巧之处),一向温顺柔静,织女曾因天衣居士为夏侯四十一疗伤一事大为懊恼:她本不是夏侯之敌,好不容易才趁他色迷心窍之际伤了他要穴,却给天衣居士轻易治愈了,天衣居士当了个大好人,却是不她颜面,怎教她不恬:可是,小镜却认为:天衣居士向来行事都留情面馀地,此举只是正使夏侯四十一能化戾去恶,不见得就是针对织女而为。

小镜当时才十六岁,要比织女还年轻四岁,地出身权贵世家,因不满其家族作风,恋向慕江湖儿女的英侠作风,英雄好汉的义烈作为,所以毅然脱离世家羁绊,以一种安甯恬柔的姿态加入浩荡的江湖岁月里。

由於织女明艳朗丽,而且一手神针,名满天下以「大折枝手」和「小桃花法」称绝武林,江湖上自然有不少昂藏八尺,为之绕花道蝶,织女向来守身如玉。但因早在江湖上逐风赶云,对各种不同性情的男人早有阅历,不似小镜姑娘,害臊,故而织女常挺身保护这易羞赧的小妹妹。

不过,小镜心细如发,单只在对天衣居士的个性意向的判断,就比织女准确多了。

可能因为真正在武林中闯荡的美女本就不甚多吧,而能在江湖上已闯出名堂有真材实艺的美女更少之又少了。大凡侠女必绝色、妖女必美艳,那只是江湖传说、家言,以及纯属以阳刚过盛江湖汉子寂寞而热切的想望而已。

实际上,当一个人要历经过许多锻炼,许多风霜,许多挫折与失望,还能保持明朗心境和明丽容色,都是极为不易的事,何况,练武、格斗、打杀,更是煎熬形神心力的事情,就算是一个本来纤巧柔美的女子,当一层一层的打熬上来之後,也得形神俱疲、心力交阵,有几人还能娇艳如昔、清丽如旧?

不过,织女绝对是惆例外。

她依然漂亮,而且清朗。只是,她因历风经霜,所以除了明丽之外,也锐利了一些,这锐利乃源自她性上的清朗,在江湖上,你不伤人,人就得伤你,所以一定要懂得保护自己,防卫引人。

就算柔弱,也不能示之於外,否则,强大的人就会趁机吞噬圩,而不是十分强士的人也会来欺负你,甚至连原比件柔弱的人也来分一羹,这是武林中争强斗胜的定律。也是江湖上竞强汰弱的惯例,所以不可示弱,只可示强。

久而久之,织女便变得愈来愈悍强了,她是个强悍的女子了虽然她本来只是个受绣花、喜欢鸟狗小菇、高兴就吃吃吃吃芙不停的貌美女子,织女出来闯江湖,是她觉得有本领的女人不该只在家里绣花,不可以末嫁之前听父亲的话、嫁了之後听丈夫的话、没了丈夫之後就改听孩子的话。——既然已有一身本预:就该做有本领才能做的事,女人没道理会输给男人的。——何况女人还比男人有耐性、有悟性、而且能刚能柔。——更且女人比男人漂亮曰她决意要出来闯江湖後,便摔了不少斛斗。

她遭人讪笑。

受过污辱。

她咬牙忍着。

坚强应忖。

坚持到底。

然後报仇。

所以她才变得愈来忿强悍,至少以强悍来包装她那脆弱的心,这样看去,岁月只使她变美,没有把她变老。

它的悲哀似乎小得还看不出来。

可是这种悲哀也最深沉。

她下决心要美下去、漂亮下去、凶悍的活下去。

小镜则不一样。

她本来就娇生惯养,因不喜家人所作所为,才决意避入江湖。

她要以江湖的动汤来清洗她背景的阴霾。

奇怪的是,江湖并没有把她变坏,反而变好;武休并没有使她便坏,反而使她那极精致的表情更切实的明台她那极精致的心情。

她像衣白而不沾尘的飘过多风多浪的江湖,不掠风,不惊浪,仍然心清如水,心水清得几可以失去了岁月流年。

就是她,认为天衣居士决非夏侯四十一同一路人,那时候,她还没见过天衣居士。

织女叁次潜入「白须园」,虽没触动机关,但也渗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