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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七章 生死抉择

    风冷烛未尽,离人身已远。

    一阵微寒的北风卷落积云里厚厚的阴湿,濛濛雨雾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天与地,也笼罩了新罗宫的层层宫墙,金瓦檀柱,这场酝酿了许久的寒雨总算是落下了世间,倾刻之间就湿润了地面,毗昙加紧步伐跑上了仁康殿前叵长的白玉阶,将腰上的岚魂递给了檐下的肃立的侍卫,未及开口,就见阏川才一侧迎上。

    “兴国公是来见陛下的?”阏川拱手一礼,微笑着问了一句。

    “还请侍卫府令代为通传。”两人本是极为熟识的,可毕竟是在宫内,基本礼数还是需要维持的,毗昙冲阏川拱了拱手,微笑作答。

    “陛下早有圣令,兴国公来时无须通传。”阏川微侧了身,做了个有请的姿势,又再解释:“陛下在沉香堂。”

    两人绕过正殿往沉香堂去,一本正经地谈着公事。

    “万努郡还没有新的消息传回?”毗昙在问。

    “正是,陛下也有些心急。”阏川简单作答,两道细长的乌眉微微一攒,不仅是女王心急,他也很是心急,只恨自己如今不是花郎,无法跟了瘐信去前方作战,只能在宫内消极地等待,也不能为陛下分忧。

    “只望早些有好消息传回。”毗昙若有所思,虽然已经决定了向女王请令,不知陛下是否会赞同。

    沉香堂前,小英远远看见毗昙与阏川过来,忙入内禀报一声,莱纪迎了出来,冲毗昙盈盈一礼:“陛下请兴国公入内,原花大人也在里边呢。”

    洛伊也在?毗昙略微有些惊奇,他今早与洛伊一同入宫,并未听说她要来面圣,莱纪一边将毗昙往里边迎,一边解释:“陛下今日特地请了原花大人来说话,已经谈了一个时辰,听说兴国公来了,就让奴婢直接带您去西暖阁呢。”

    德曼平时与朝臣议事多在正殿或是偏殿的议事厅,却不常在沉香殿接见,能进入西暖阁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毗昙又想到刚才阏川的话,心知女王对自己还是极为信任的,把握又多了几分,却还是在西暖阁往止步,冲莱纪拱手:“有劳姑姑通传一声。”

    女王虽然让毗昙直接入内,可臣子面圣的礼节的还是不能荒怠的,毗昙让宫女通传,也是维持应有的礼仪,莱纪却是一笑:“陛下吩咐了,兴国公入内便是。”说完侧身,并不跟毗昙一同入内。

    毗昙便不再推让,进了西暖阁,果然看见洛伊与德曼相对而坐,两人都微笑着,不像在谈什么严肃的话题,未待毗昙行礼,德曼已经挥手喊免,指了指洛伊身边的一把雕花椅:“毗昙来得巧,过来坐吧,也没有外人,不需拘着那些礼数了。”

    毗昙便没有行跪礼,只鞠了一躬,谢了女王赐坐,落落大方地坐在了洛伊身边。

    德曼打量着面前并肩而坐的这对夫妇,男子一身青黑色云纹暗绣的织锦氅衣,气宇轩昂,女子一身蓝紫雀羽镶毛领大氅,雍容明华,实在是天作之合,看得人身心愉悦,又想到这么一对珠联壁合的佳人险些就被自己拆散,分外庆幸当时毗昙的坚持与自己最终的妥协,便是颔首一笑:“看着你们,孤沉郁了好几日的心情都轻松了起来。”

    洛伊正被德曼仔细的目光烤得有些焦灼,听了这话更觉羞涩,却不过微红了面颊,还是微微一笑:“陛下不须担心,也许再过几日,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是的陛下,舒玄公手握上万雄兵,又有风月主率各部花郎相助,必定能给驱除敌兵,夺回万努郡。”毗昙也附和道。

    虽然不过是安慰的言辞,德曼却极为捧场地绽开了真诚的笑颜,她相信金舒玄与瘐信一定不负众望,但牵挂总是难免的,而那牵挂却是无法启齿,只能郁集于心,想到这里德曼看向毗昙与洛伊的目光又多了一重羡慕与欣慰,却在刹那之间,忽然想起大倻城之战时,她与瘐信并肩杀敌的那些时光,忍不住暗叹一声。

    终究是,无法彻底忘却的。

    “陛下,下臣今日求见,是因为有事启奏。”毗昙一句话将德曼游离的心思拉了回来,下意识地,她抿了抿唇坐正了身子,盯紧了毗昙。

    洛伊连忙告辞:“陛下,既然如此,请容下臣告退。”

    “无妨,原花不是外人,一起听听吧。”德曼并没有多想,而是自然而然地挽留,见洛伊似乎有些不自然,又笑道:“你是孤的良臣,又是毗昙的贤内助,不需要这么多避忌。”

    话已至此,洛伊也不好再坚辞,只能坐在那里当听众,同时也在暗暗度量,莫非毗昙这么快就审出了什么,忍不住要对乙祭动手,会不会太过急切了一些,心里便有些担忧。

    只听毗昙说道:“陛下,潭京私下勾通百济商人,贩卖盐、铁一事有了人证,此人是他的一个族人,名唤子金,几年前就奉东卢之令,前往万努郡协助潭京,他已经交待了。”

    “这么说这人是从万努郡逃出的?”女王蹙了蹙眉,很是关注。

    “正是如此,不过他并不知万努郡失守的详情。”毗昙打量着女王的神色,度辞而言:“虽然有了人证,可并无确凿的物证,潭京与郡尉又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因此下臣并不想打草惊蛇。”

    也就是说,毗昙还不想向东卢追究。女王思索一阵,忽然问道:“你怀疑潭京叛国?”

    这话问得十分直接,不由让洛伊有些惊心,扫了一眼毗昙,这毕竟是毫无证据之事,他会怎么回答。

    “陛下,潭京与郡尉矛盾激化之时,臣便担心着会有祸乱突生,不想郡尉忽然就掌握了潭京与百济勾通的罪证,这事本太过突然本就有些蹊跷,更没有想到的是万努郡会突然陷落,数千将士全军覆没,恕臣直言,臣的确是怀疑潭京为了一己之命,投敌叛国才造成了这场祸事。”毗昙毫不犹豫地直抒己见。

    女王想起万努郡陷落之前,毗昙接到外执事的密折,当即就将郡尉获得潭京罪证之事上奏了自己,言辞之间不无担忧,而事实证明他并非杞人忧天,万努郡果然出了事,这一系列的事情又急又凶,实在是让人深思。

    “你说那个人犯供出了东卢,那么依你看来,东卢与万努郡失守一事是不是也脱不了干系?”女王略一沉吟,又问毗昙。

    “臣的确有过这样的怀疑,不过听了原花的见解后,却改变了看法。”毗昙一边说,一边侧眸冲洛伊一笑。

    而洛伊听他如此说话,一下了如坠五云雾里,万努郡失守一事的真相究竟如何,现在尚没有任何实据,一切的怀疑不过是基于推测罢了,她原以为毗昙今日面见女王,是想将事情严重化,就算动不得乙祭,起码也要将东卢先拉下马来,怎么却说出了这话?那毗昙今日的目的又是什么?

    就连德曼也惊愕万分,她情知毗昙的怀疑极有道理,也洞悉了毗昙的想法,潭京的罪行与东卢脱不开关系,那么乙祭也不是个干净的,毗昙与乙祭自从工部一案后就是旗帜鲜明的对立方,当然是想将彻底打击乙祭,可她却不想在这时动摇乙祭上大等的地位,让毗昙独大,打破均衡的局面,她万万没想到毗昙会择清东卢。

    德曼扬了扬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洛伊:“这么说,原花不认为东卢会做出叛国投敌的行为?”

    “是的陛下。”洛伊点了点头:“虽然臣也怀疑潭京,可当时事发仓促,潭京也没料到他贩卖盐、铁与百济的罪行会暴露,当不会有何防备,而东卢就算是参与了此事,也一定不会想到郡尉会在忽然之间就掌握了潭京的罪证,那么就更不可能与潭京串谋,以致万努郡失守。”

    “臣认为原花的见解很有道理,因此才改变了看法,不过东卢参与私贩盐、铁一事也是重罪了,若果真确凿,必然会受到国法的严惩。”毗昙紧跟着说道:“这关系到朝廷重臣的生死,臣不敢轻率,因此才向陛下禀明。”

    无论东卢是否与万努郡的陷落有直接关系,只要他坐实了与百济商人勾通,私易盐、铁的罪名,按律都是斩首之刑,这一点是勿庸致疑的,不过现在证据不足,毗昙才不愿打草惊蛇,这么做极度稳妥,洛伊放下心来,德曼也觉得十分欣慰,毗昙果然做到了不枉不纵,他今日并没有提及乙祭一语半句,对事而不对人,光明磊落公事公办,让德曼放下了戒备。

    “很好,毗昙行事越来越让孤放心。”女王毫不吝啬对毗昙的欣赏,笑着颔首:“那么你接下来想如何?”

    这也是洛伊关心的问题,毗昙今日面圣,绝不会仅仅是表达忠心这么简单,他一定会有进一步的举措,洛伊这么想着,忍不住看向毗昙,却与他的目光遇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