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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拨开云雾摸端倪

    汤江北坐不住了。商品地、水费、计划生育罚款······都是两套账本。一套是做平了的明账,还有一套是少数人知道甚至只有他个人知道的黑账,也就是所谓的“小金库”。

    汤江北没想到初出茅庐的闵浩然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虽然闵浩然的矛头指向的不是他,但一旦扯开了一个角,他自然是网中大鱼。

    “千万不能让这个愣娃捅出什么篓子来”,汤江北在办公室心神不宁,坐椅子上左旋右转,盘算着如何拆招。正在此时,达吾提探头进来。

    11村村民‘集体性事件’那天,闵浩然大发雷霆,达吾提吓得不见踪迹,并非躲了起来,而是骑上摩托跑到乡里去了,把村里发生的事情向汤江北汇报。

    “达吾提你脑子进水了吗,怎么可能有假化肥。你的化肥施到地里才几天,你以为化肥是催生婆,立在产妇面前就见影啊。化肥讲究的是慢劲,绵绵用力,不要没事找事跑我这来瞎咧咧,动动你那个大脑袋回去把群众工作做好。”

    听了达吾提的汇报,正在闹心、就像吃坏了肚子找不到排泄之地的汤江北对达吾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狂训,达吾提被训的耷拉个怂脑袋,拘谨地坐在凳子上大气都不敢出,惊恐地望着汤江北。

    “你拉走了多少化肥,还有多少化肥在乡里库房没拉走?”汤江北随之点上一支烟,稍停片刻,若有所思地问达吾提。

    “十五吨的化肥老板村里的送去了,还有一吨乡里的有(在乡里放着)。”达吾提唯唯诺诺的答道。

    “回去把群众工作做好,化肥不可能有假的。你也是个老色克达(支部书记)了,村里管理的一向不错,工作也有经验,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件事。回去把群众工作做好,群众工作做不好,闹出事来我拿你是问。”汤江北对着烟灰缸弹了弹烟灰,严厉地接着说道:“还有,乡里库房的化肥也今天全部拉走,尽快施到地里去,别的村施肥工作都已结束,你们村怎么还留个尾巴。”

    “汤书记,这假化肥拿回去怎么处理啊,村民正在气头上呢,那不是火上浇油吗?“达吾提五官挤到一起,脸成囧态。

    “谁跟你说的这是假化肥?我说你天天顶个大脑袋吓唬吓唬老百姓可以,做事从来不动脑子。这些化肥你非要卖给村民吗?你们村里那片副业地不要施肥的吗?处理不完施你自己地里去。“汤江北说完扬了扬手,连哄带吓地支走了达吾提。

    ······

    “天不早了,我们找户农民家坐坐,你看去附近谁家合适?”夕阳西下,闵浩然从地里走到屁股靠在摩托上的英尔古丽旁边,又叫上她一起去入户。

    ‘假化肥事件’之后,闵浩然听了英尔古丽的发泄,决定悄悄进行一次广泛的民意调查,听听群众呼声。这几天,闵浩然与英尔古丽每到天快黑时就到农民家去坐坐,聊聊家常,了解民情社情。

    不过闵浩然没再让英尔古丽坐他的摩托,而是让英尔古丽自己买了个摩托。闵浩然想通过这种不经意的改变,让英尔古丽明白他们之间的不可能。

    “去阿吾提叔叔家吧,他可是我们村的文化名人,还是我爸爸的好朋友。”英尔古丽对闵浩然没再让她坐他的摩托很是难过,关上了一向的开心笑容,嘴里嘟噜完跨上摩托,按下发动开关便走。闵浩然看到英尔古丽生气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跨上摩托在后跟上。

    “阿吾提叔叔,在忙的呢啊?”快到阿吾提家时,看到他还在地里抡着坎土曼起埂子,闵浩然便停下摩托车,边打招呼边朝地里走去。英尔古丽跑出老远,见闵浩然没跟上来,调转车头返了回来。

    “唔哟,巴西力克,亚克西亚克西。”阿吾提自然认识闵浩然,停下手中的活放下坎土曼朝他俩迎了过去。

    虽已尽黄昏,但阿吾提仍然累得汗流浃背,见闵浩然的手已经伸到跟前,忙伸出沾有泥土的双手在身上蹭了蹭,紧紧握住闵浩然的手。

    阿吾提的手指磨出老茧,手掌许多地方裂了口子,硬而有力,像把钳子紧紧钳住闵浩然的手。劳动人民的手举重若轻,闵浩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闵书记,阿吾提可是我们乡的名人呢,他的乐器尤其是卡龙琴做的特别好,而且弹得一手好琴,十里八村的有个婚丧嫁娶,都请他去弹奏。”英尔古丽朝阿吾提弯腰示礼后夸赞起阿吾提来。她生来爱好音乐,对阿吾提的琴艺欣赏有加。

    文艺人受人尊重,有才华的文艺人受人崇拜。听英尔古丽说,年轻时的阿吾提吹拉弹唱样样在行,向他拜师学艺者不计其数,也迷倒了无数少女。英尔古丽听父亲说阿吾提先后有过七次婚姻。

    阿吾提对英尔古丽的夸奖不好意思的憨实一笑。

    “是嘛,我听说像您这样的手艺人不多,和珍宝一样金贵呢。就像我们美丽的英尔古丽一样,稀罕得很。”闵浩然指了指英尔古丽,朝着阿吾提开玩笑地说。

    闵浩然对维吾尔民间艺术作过一些了解,他们用的乐器都是用锤子钎子砍砍子(形似锄头的斧头)敲出来的,纯手工制作,特别精美。而更为神奇的是,民间音乐没有乐谱,全靠口口相传,令人叹为观止。

    “哪里哪里,那是村里人拿我开玩笑的呢,大家马加(大家)都会的呢。巴西力克,曼(我)的旁子(房子)坐坐?”阿吾提热情邀请闵浩然到家做客。

    “好啊,正好欣赏欣赏你制作的乐器”。闵浩然爽快地答应。

    闵浩然就喜欢和农民聊天。那里有真诚、有真情,他们好像注定就是乐天派,再苦再累但无忧愁。乐器一响,欢乐便来,沟壑般的皱纹里都是快乐。

    阿吾提家与其他农民家差不多,清贫但干净,炕上的布单上摆放着各种干果小碟。在炕的周边摆放着花样繁多的乐器,有卡龙琴、艾吉克、冬不拉、热瓦普、手鼓、唢呐等等,大的小的粗的细的五花八门。

    闵浩然净手后盘坐在土炕上拿起一把卡龙琴欣赏起来,过后示意阿吾提演示一下。

    “卡龙琴一般有十六或十八根弦,通过手中的‘推抹’弹、拨、扫、划,便可弹出动人的乐声。”阿吾提用维语边介绍边从闵浩然手中接过卡龙琴,开始调音。英尔古丽一旁翻译。

    调音全靠经验。弹一下,阿吾提便侧耳扶铉细听。每次弹奏之前,调音是关键,要用纹丝劲,不能有一丝丝走调。

    调好音后,‘推抹’便在阿吾提的手中闪电般的蹦蹦跳跳,前后飞扬,时而轻缓如揉、时而急风如雷,共鸣箱中发出近乎古筝的清脆悦耳声令人心旷神怡。此音本应天上有,何时下凡入人间!

    “阿吾提大叔还出过国演出呢,曾陪国家领导人出访过日本,在国外名声也大。”英尔古丽附在闵浩然的耳边细语。

    约过半时,阿吾提的羊冈子阿衣仙古丽端上拉条子叫大家吃,阿吾提跪起来一手撑在土炕上,一手从托盘里一一端起饭碗分别递给闵浩然和英尔古丽。

    “阿吾提大叔,你觉得我们的干部怎么样啊?”闵浩然接过大碗挑起面条边吃边问到。

    闵浩然当然不是来听演奏的,他想通过不经意的饭间茶余闲聊,倾听群众的真实想法。

    “巴西力克,真正的话说,党和国家政策嘛百克亚克西(非常好),可坎尼特卡德尔(村干部)嘛不好好的干活。”阿吾提说完端起最后一碗放在自己跟前,拿起茶几上的醋瓶子往碗里倒醋,同时吩咐羊冈子拿几头蒜来。吃拉面时油泼辣子、醋和生蒜是标配,根据个人喜好取舍。

    阿吾提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巴郎子领导比较‘实诚‘,说说实话吐吐苦水不会有什么麻烦。

    “前几天我家的浇水,水渠跑了水,管水干部要走了我200块。水渠跑水是他自己的事没干好嘛,可却要罚我的钱,连个条条子(收据)都不给。”阿吾提放下饭碗,端起旁边的茯茶大喝了一口,接着说道:“还有我们村的色克达(支部书记),别人家的羊冈子欺负,村民都害怕得很。”阿吾提说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样的事你没给乡里反映吗?“闵浩然放下碗,纳闷地问道。

    “反映有什么用,问题的没解决,麻烦的来了。水干部罚我钱的事反映了,不但钱回不来,每次浇水我家的最后一个,还给我带了个‘难缠户‘的帽子。“阿吾提说完,招呼羊冈子收拾碗筷。

    “看,我之前给你说的没错吧,我没有胡编乱造吧。“英尔古丽在旁补充道。

    饭后聊了些家常,看时间不早了,闵浩然和英尔古丽便“热合买提(谢谢),霍西,核里霍西(再见)“的起身作别。

    ······

    “你要是再胡里麻淌的话说(胡说),小心打断你的狗腿,点火烧了你全家。你个毛驴子,嘴巴子欠收拾啊。”达吾提的弟弟库尔班·吾斯曼领着两个硕大的儿子来到阿吾提家,揪着阿吾提的衣领恐吓道。

    “我,我,我说什么啦,你们要干什么?“阿吾提胆战心惊地问道。第二天一大早,阿吾提抗着坎土曼准备下地干活,被库尔班父子堵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