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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对所有聚集在《南粤视界》九楼会议室开会的人来说,这注定又是难熬的一天。

但也许对梅妤杰是个例外。她刚得到一条令她颇感欣慰的消息,心情正好,即便是不得不从早到晚待在充满内循环除湿空气的屋子里,感觉也无所谓。主持会议的正是告诉她那个好消息的人,所以尽管这已是本月第七次重复听相同的报告内容,她也保持着耐心。她当然并没在认真听台子上讲了些什么,因为今年的会议报道跟她没任何关系。

上官灡礼还约她会后一起吃饭,说是要详细跟她谈那件事。

但这会儿他所讲的,梅妤杰确实没兴趣听。在做报告时,上官灡礼习惯只穿衬衣,而不穿外套,胸前还故意敞开三指宽。他刻意这副打扮,是为了让人感觉他精力充沛,做事有股风风火火的劲头。但讲话内容其实都是老生常谈。在这个人们对生活日渐麻木的时代,每家媒体都面临着增加订阅量的压力。更有传言说,统治北方的《标点新闻》正抓紧部署将势力范围朝南扩张,这对像《南粤视界》这样的南方系媒体将会造成不小的冲击,不过,考虑到南方系领头羊,也是《南粤视界》主社《寰球视野》在首都金陵树大根深,近水楼台,总能先一步掌握政坛最新动态,至少在政治板块,南方系的根基仍难以被撬动。

作为商业专刊记者,梅妤杰对政治不感兴趣。这也让她不易被意识形态所左右,能专心致力于职务贪污和商业犯罪之类的问题——她也是粤州最具杀伤力的调查记者之一。但跟有着“真相英雄”之称的夏寅秋在这个行业所获得的尊重不同,梅妤杰更多是受到宠爱。他是各家媒体争相拉拢的明星,也是商界名流竞相巴结的对象。当然了,她长得很漂亮。

梅妤杰面容清秀,楚楚动人,看起来有些柔弱。但上官灡礼就曾说,她这副容貌“极具欺骗性”。花容月貌已经是女人最犀利的武器,加上她骄傲而不服输的性格,直言不讳的调查习惯,着实征服了一大批金字塔尖的成功人士。对他们来说,越难对付的女子越有魅力。

就连早已离婚,至今独身的上官灡礼曾经也对梅妤杰非常感兴趣,直到被那个野小子抢在了前头。对于谈恋爱这种事,上官灡礼讲究缘分,更讲究分寸。对待感情,他也秉持浅尝即止的态度。“没有什么比果子还在树上时更迷人。”他总是说。

但这枚果子已经不在树上了。

冗长的会议一直开到亥时。期间就即将审议的几项法案,上官灡礼还专门留出时间,让大伙儿各抒己见。大家讨论的焦点很快便集中在《个人隐私法修正案》上。这显然是今年最备受争议的一项法案,就是在这些见惯世面的记者编辑中也意见各异,莫衷一是。

梅妤杰依然没参加大伙儿的讨论。她躲在一角,故意装着思考问题。

后来与会者中又起了一阵低沉的哄笑,像是发牢骚,又像是表示嫉妒。此时梅妤杰正在想别的事,没听见上官灡礼说了什么导致大伙儿起哄的话。她看见有几双眼睛正盯着她,眼神里既有失落又有羡慕。不过,像这样的眼神她见多了。

虽然不知道讲台上刚才在说什么,但她还是对那些人笑了笑。

直到会议散场。上官灡礼扣上胸前两颗纽扣,拎着包,小臂上搭着外套,一脸苦笑地站在梅妤杰面前。“真不敢相信,这种讨论天天如此。走吧,咱们去喝一杯。”

“作为文明人,公众场合你应该穿上外套。”

“这是文明正走向腐朽的象征之一。”他另一只手掸了掸那件轻薄的蚕丝面料长外套,“帮我拿一下包。”递过他那只棕色文件包,上官灡礼还是穿上了外套。

因为保持了锻炼的习惯,上官灡礼还没开始发福,不过看起来也快了。他想用一只手去搀着梅妤杰,但人家身子一扭,很快就走到了前面去。

“时间不早了,如果要吃饭,还是快点。”

上官灡礼知道,她只是急于想听他的消息。他心里有数,那并不是什么大好消息。他们跟一帮说个不停的年轻记者编辑一起搭乘电梯下楼,然后转过街角,到了一家酒馆。这是个属于他们这个行业人士经常聚会的小地方。

他俩找了张小桌子坐下,没看菜单,点了两道菜。

“说吧,他到底去哪儿了。”

“先来杯酒,姑娘。没有酒,这种事我说不出口。”

“这种事?”梅妤杰抬头望着眼前这位有着“粗暴”学者形象的男人,他乱蓬蓬的头发跟身上的高档服装很不匹配,“我好像听你说的是要给我个好消息。”

“是好消息。不过,也有那么些不好的地方。”

“你能不能把话一次说清楚。”

“好吧。”酒正好端过来了,他接过来先饮了一口,然后转头四周看了看,这才把身子往前压低,“是先听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说吧,我先听坏的。”

“听着,”他的眼睛再次左右瞟了瞟,才接着说,“他遇到了麻烦,大麻烦。”

“别老看我,接着说啊。”

“很冷静啊。好,你应该知道他最近在查谁吧。他肯定告诉了你。”

“别扯了,我跟他从不谈工作上的事。”

“一点风也没跟你透?”

“没有。”

“难怪这小子麻烦多,啥都一个人憋着。”

“能不能少说废话。”

“嗯,我接着说。他又在调查那家机构,而且这次似乎拿到些证据。”

“证据交到你手上了?”

“不,还没有。他跟我通过电话,只是简单说了下情况。他想走得更远。”

“这算是坏消息吗?”

“坏消息就是,他给我打电话,已经是十天前的事了。”

“那好消息呢。”

“坏消息还没说完呢。”

“不用说了。我相信听了好消息,就知道坏消息是什么了。”

“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犀利。”上官灡礼又喝了口酒,“这小子失联好多天,若非事先跟我交代过,我差点就报警了。就在今天一早,我接到电话,虽然不是他打的,但知道他目前很安全,也就放心了。提心吊胆这么些日子,总算松了口气。”

“你好像知道他这次的工作有风险啊。”

“相信我,需要说真话的工作,都有风险。”上官灡礼一副很懂世故的表情,“是他上次在电话里告诉我的。我这些天吃不香睡不好,还不是担心他。”

“可否透露一下,他到底碰到了什么麻烦?”

“那就要看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具体情况我目前也不清楚。但既然人家想要他的命,肯定是因为他手里掌握的证据能够置对方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