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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从舜德大道29号州立图书馆出来,张俞宁沿着第三层高架路往翠碧坊公寓方向走。他需要这样的步行,以便观察和思考。图书馆离住处不远,步行也就二十来分钟——大约相当于这里的一个半刻时——他抬起手腕看了看。他戴上了夏寅秋那块表。

下船那天他是搭乘出租车过来的。那种在路上出现频率极高的交通工具车漆鲜艳,有着光滑的流线形外壳,就像儿童玩具“变形机甲战士”的保护罩,但车厢内跟熟悉的轿车没有太大区别,前后排之间有一片透明玻璃隔断。他在取得船票时就记住了夏寅秋家的住址。出租车顺利把他送到翠碧坊公寓楼下,停在第三层入口。下车时他差点闹出笑话——还是关于付费的问题。不过现在他再也不会出现那样的尴尬了。

张俞宁慢慢往前走,一边望着已近在眼前的大楼。那天下车后,他也像这样望着——公寓大厦下半截外墙部分是石材,形成像立着一根根柱子的视觉效果,而全玻璃外墙则包围了建筑的上半部分,整栋楼看起来就像是由两种风格迥异的建筑拼接在一起。脚下这条叫舜德大道的主干道在大厦第三层凌空而过——跟这里大多数高楼一样,翠碧坊公寓大厦下面几层都开设有出入口,对应着来自不同方向,不同高度的高架桥跟街道。

这是座具有立体交通设施的城市。

进了大楼,宽敞的大厅里亮着灯光,没有人。张俞宁走进电梯间,伸出手,将手掌放在电梯门右侧电子面板上进行身份识别。记得第一次上楼时,因为不知道夏寅秋家住几层,他还在电梯厢里琢磨了一阵。但还没等他触碰面板上的电子按键,电梯已自动上行,最终在二十五层稳稳停下。随着梯厢门打开。张俞宁举步迈出,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灯光适度,铺着浅灰色地毯的长过道上。不过,那之后他就不得不以很无赖的方式来寻找夏寅秋的家了。

他的手在划过2509号房门的电子面板时,门开了。

那时,从身后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嘿,先生。”一位穿着类似救火员穿的橙色连体制服的男子在过道一头叫他。“噢,原来是夏先生。”对方认出了他。

直到现在,每当听见那位已经很熟悉的小伙叫他“夏先生”时,张俞宁仍感觉迷茫——难道他真长得跟那位叫夏寅秋的摄影记者难以区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就算两个人长得非常相像,也不会到连精密电子识别系统都无法分辨的地步。

至于跟那个人到底有何关系,张俞宁还不得而知。

回到2509房门口,张俞宁一改散漫之态,恢复了谨慎和专注。每出去一趟,回来他都会仔细检查,这是职业习惯。他好像有某种预感,会有什么人不期而至。就在开门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的预感终于被印证了。他慢慢推门进去。

房间里没人,但他离开时设在门缝上的“消息线”,在软布沙发上故意弄出的褶皱,还有桌上和柜门把手上刻意预留的暗渍,都已受到“侵犯”。如果是真正的夏寅秋回来了,他应该不会在自己家里蹑手蹑脚——那些经过了刻意清理的痕迹需要细致入微的观察,而张俞宁对此很擅长。他还发现,有件东西不见了。

凭着多年训练与实践培养的逻辑思维与洞察力,张俞宁判断来者不是一名小偷。此人目标清晰,出手干净,并且只拿走了一件物品。

那是夏寅秋的一台相机。

沉思半晌,张俞宁认为应该有所行动。

做出决定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动作利索地走到衣柜边,拉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套夏寅秋的“正装”:一件如同风衣的混纺立领长衫,一条修身长裤,换下了身上那套松松垮垮的运动服。最后,他蹬上一双黑色皮鞋——他早已试过,非常合脚。

他走到落地窗边,隔着玻璃望出去。那辆刚才停在舜德大道上的小车已经离开。

出门前,他再次环顾室内。这是间刷着石灰色墙壁,极度简洁的住所。

一个时辰后,张俞宁回到翠碧坊公寓。

他先进了屋,接着又从屋里出来,还在走道上转了两圈,又下了趟楼。他好像又变得漫不经心起来。不久之后,他在走道上碰到了那位巡楼的管理员。

“夏先生,我看您在过道里转来转去,有什么事吗?”

“你看,根本没一点隐私。”

“不能这么说啊,夏先生。”吕培松一脸笑容,“监控也只能看见公共区域,那是为了业主的安全。除非那条修订法案通过,咱们也许在政府安全机构那里就会变成是透明的。不过也有人说,那样能更好地提高城市治理能力,减少犯罪。您同不同意,夏先生。”

“上次我就跟你讨论过这个话题,我不认同那个法案。”

“对,夏先生是反对派。”他看了看仍低着头到处看的夏寅秋,“掉了东西?”

“是的,一件小东西。”

“是这个吗?”吕培松捡起地毯上一枚纽扣大小的电池递过去。

“哎呀,瞧我这眼神。”夏寅秋歉意地笑了笑。

他接过电池,伸出另一只一直揣在衣兜里的手,跟吕培松握了握,以示感谢。

“对了,小吕,我的口音听起来还明显吗?”走了两步,张俞宁忽然转头问。

“好多了,夏先生。我也是这次才知道,原来先生老家不是粤州的。”

“我是北方人。”

“难怪呢。”

回到房里,张俞宁马上行动起来。要想搞清楚是什么人不声不响溜进了家门,只有一个办法。他知道在哪里能查看楼道监控录像。他跟那位姓吕的管理员讨论过监控设施的功能及大楼安全问题。那小伙子喜欢跟他交谈。根据他所说的法律规定,管理员可以从中央监控室掌握楼内公区即时动态信息,但无法留存数据,也不能回放录像资料。“这还不都是因为有隐私保护条款。”皮肤白白净净的吕培松一脸神秘地对他说,“您知道吗,别看到处都是监控,到处都是探头,但这些设施实际上用处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