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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一老僧悬壶济世 众小儿持枪伤人

    我也是回了家才知道,因为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老喇嘛的生活已经完全不同了。

    虽说已经是八十年代了,但还是有好多牧民不相信现代医学。好多蒙古人自己也懂得很多偏方和土法,给自己治个头疼脑热的也有些效果。遇上了自己治不了的病,牧民们就去找巫医或者是喇嘛。

    旧社会的蒙古草原并没有专门的医生,医术一直都掌握在萨满和喇嘛的手里。萨满巫师惯用的手段自然是传统的蒙医和蒙药,并且都精通蒙古正骨术,治疗各种外伤那是拿手好戏。草原上的喇嘛们主要也是靠蒙医给人们治病,不过由于历史渊源,好多喇嘛还兼通藏医和中医,各种疑难杂症的也多有研究。

    老喇嘛自己就懂蒙医,以前也有人找老喇嘛看病,多是些附近的牧民。在我心里一直挺不以为然的,混没觉得师傅有多大本事,其实这也是大部分人对老喇嘛的看法。以前牧民们来找师傅看病,也多少有点无可奈何的意思。你想啊,方圆几十里,就一个卫生所,问题是这西洋玩意,牧民们信不过啊,有病了还是找萨满和喇嘛。以前还好,不说咱守着个大庙住着,就说出去游方的喇嘛也不少,个个都有两下子,看个病还是不愁的。谁想到一场那啥子革命闹得,庙都烧了,哪里还有喇嘛?别说喇嘛,就是萨满的博额也找不到一个了。偌大一座东升庙,就剩这一个喇嘛了,还是疯疯癫癫的,你说谁能信得过他?可是有病了也不能等死啊,疯点就疯点吧,好在也懂瞧病不是?总好过自己乱吃药吧?也有些牧民看老喇嘛可怜,又见他也治好了不少病,心里也就当是救济他,有啥病就找师傅给瞧瞧。

    其实师傅也不是疯,你想啊,从小就当喇嘛,一辈子都侍奉佛祖了,老来老了庙让人给烧了,精神世界突然坍塌了,你让他怎么能够泰然处之?这还不算,还要遣送回家。你说一个半截子埋土里的老头子,念了一辈子经,连个儿女也没有,更不会什么生活技能,你让他在这茫茫草原上怎么生存?所以说师傅当年那副颓废样,也不能怪他,换了谁也好不到哪去。当年那场浩劫逼疯逼死的人多了去了,要我说师傅这还算是好的了。

    后来有了我,师傅就慢慢的好起来了。找到了精神寄托,老喇嘛也是枯木逢春。真的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别打!咱这就讲正题)

    虽然师傅后来好了,可到底疯过一回,人们也都拿他当疯子看。牧民们有个小病自己就治了,大病也只好去医院。找师傅看的都是些自己弄不明白,又不值得去大医院的病。这叫啥病?疑难杂症!大家伙不知道情况,也混没把老喇嘛当回事,连我都这么看,就更别说外人了。可你想想,能看得了疑难杂症的大夫,那能是一般人么?

    这回师傅大发神威,把我的小命硬生生的从阎王爷手里给抢了回来,连刘大夫都是赞不绝口,甘拜下风。当时好多人在一旁看着,那可真是亲眼所见,半点也不掺假。众人回去再这么添油加醋的一阵子瞎白话,很快就传的尽人皆知了。

    等到我回家的时候,镇子里已经传出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说他是密宗真传的还算靠谱,说他是神医再世的就有点玄乎了,更有爱吹牛的就差没说老喇嘛白日飞升了……有些个好事的,把当年老喇嘛帮狐国剑招魂的事情也翻出来了,演变成无数的版本,传的那叫一个神乎其神,要不是师傅自己不让,估计这会已经有人喊他活佛了。

    道尔东大叔家在镇子外住着,我这些天倒也没听见这些人瞎嚷嚷。此时回来一看,吓了我一跳。我离开的这几个月,人人都知道镇上出了个神医。起先人们还观望着,等有人真去看好了病,众人就都坐不住了。方圆几十里,不管是蒙人、汉人、男人、女人、贫贱之人、达官贵人都上门来求医。一时间小小的破庙那叫一个人山人海,门外都排起了老长的队伍。要不是在这小破庙住了十来年,我还真不敢进门。

    师傅在里边坐着,隔着张桌子给人看病,忙的头捣蒜,见我回来了也只是点了点头。卫生所的刘大夫在一旁跟着跑前跑后,想是卫生所没事做,跑来光明正大的偷学。啥?卫生所为啥没事做?病人都跑这来了,卫生所当然没事做了。

    看见我回来了,好多求医的病人也都认识我,对着我指指点点。

    “你看,那就是上次被蜇的那小子…”

    “不是吧?!不是说差点死了吗?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啊?”

    “就是他,咱认得他,他就是以前老汗捡的那个娃娃。上次被蜂蜇了,我儿子正好在场,肿的跟个馍馍似的…”

    “悄声点!甚叫老汉了!那是神医,不要乱叫,一会惹恼了,小心不给你看病的…”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一顿嘀咕,我不禁又气又好笑,在自己家呆着,竟然被围观了。

    从此以后,我和师傅的生活就完全的变了一个样子。老喇嘛成天里帮着给人看病,我从学校里出来以后也在一旁跟着帮忙。要不怎么说人都会见风使舵呢?老喇嘛当年落魄的时候,人们背地里都是老疯子,疯喇嘛的叫,我在他们嘴里也好不到哪去,外来的骂我一声小兔崽子,本地人直接就是“小个泡”。现在师傅显露了手段,人们也不敢瞎乱叫了,镇上的汉人都改口叫“神医”,豪爽的蒙人也都恭恭敬敬的称师傅为“仁波切”。我也跟着水涨船高,也没人把咱当野孩子随意呼喝了。熟悉的都叫我闰月,旁人也要喊我声“小师傅”。

    咱跟着师傅成天里救死扶伤,师傅的手段自然也学了不少。有我这个活广告在一旁宣传,来找师傅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不过我志不在此,更多的时候不是在家里给师傅帮忙,反而是满世界的闲晃。好在有刘大夫这个大龄旁听生,老喇嘛也有人打下手。师傅也不怎么管我,除了每天早晚必须跟着他念经,其他时间管我飞天还是落地。

    我整日里满镇子的疯跑,有时候去道尔东家串个门,有时候到狐国剑家蹭个饭,更多的时候就跟着镇子上一群不念书的孩子瞎胡混。

    那时候文化那个革命的流毒还没有肃清,镇子上不念书的孩子着实不少。都是些十五六,二十出头的愣头青,成天里一块瞎胡混,喝酒,打架那是家常便饭,闲得无聊就去抓鱼,逮兔子,有些个不成器的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也不是啥新鲜事。镇子上的当地人喊我们“灰皮”,外来的直接就叫我们“二流子”。当时有个啥称呼好像叫“失足青年”什么的,说是受了四.人.帮的毒害。我们这帮子小青年受没受四.人.帮的毒害也还两说,出了事倒是挺会拿失足青年自居的。上边对失足青年的政策比较宽松,所以派出所对这帮子年轻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怎么管,也就纵容的这帮愣头小子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咱那时也跟在一群半大小子里面瞎混,别看人不大,打起架来可真敢上手。那时人送诨号“小佛爷”,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成天里这么胡混,心早就野了。第二年学校开学,也没回去继续念书,就一直这么晃荡着瞎混了三四年,狐狸没考上高中,也不念书了,出来跟着我瞎混。狐少华堂堂的副团长,硬是拿这个儿子没办法,打了骂了都不起作用,也就只好听之任之。

    那时候枪支管理没有这么严,家家户户都有杆子猎枪啊火铳什么的,个别的有把小口径步枪的也不稀罕。至于说*什么的,那都不入流!那叫枪吗?切!只能打打鸟的玩意,别丢人现眼了。

    记得有次狐国剑把他老爹的手枪给偷出来了,澄明瓦亮的一把小64,还带着个皮套,和电影里特务用的一模一样。其实,那时候手枪也不是啥稀罕物,可人们常见的也就是更老的*,个头比这个大多了,有种笨重的感觉,和小巧的64根本没法比。

    这小子蔫坏,把枪抓在手里得意洋洋的在那显摆,可把一群年轻后生给眼馋坏了。狐狸那小子小气的紧,宝贝似的硬是抓着不肯放手,众人在一边好说歹说,这小子也硬是没让人摸一下。到最后大家一人许了他一顿好的,这才终于同意让大家一人开一枪过过瘾。

    要不怎么说这小子是个吃货呢?唉……

    附近地质队有个破院子,平时也没啥人去。七八个年轻后生悄悄地翻墙进里边放了几枪,这才心满意足了。

    狐狸偷偷回家想把枪放回去,没成想狐少华早就发现枪不见了,猜着就是这小子干的好事。气呼呼的正坐在家里等着他呢,一进门就把他逮了个正着。一看果然是他,可把狐狸爹给气坏了。再一瞅子弹全没了,二话不说,抄起武装带就是一顿狠抽,把个狐国剑抽的是嗷嗷直叫。可怜娃儿一顿好吃还没进嘴里呢,先领了一顿好打。

    一群半大小子,成天价舞枪弄棒的,类似这种小插曲也不知道有多少,咱也就不一一讲述了。毕竟咱这也不是本黑道题材的书不是?

    单说我十六岁那年,哥几个相邀去后边的山里去打猎。那时候野物比较多,附近的狼倒是没几条了,但是也没绝了种。至于什么杂七杂八的黄羊、兔子、狐狸、野狗之类的那更是多了去了。有时候山里发水,还能看见野驴跑进镇子里来。

    同行的有七八个人,都是些不到二十的后生。我和狐狸最小,一个十六,一个才十四。几个大些的孩子从家里拿出了猎枪,我记得一共三把,两把单筒一把双筒的,都是一米多长的样子,擦得锃明瓦亮的。还有个矿上的孩子拿了把火铳,好像是他老爸自制的,只有半米不到,也能装火枪子弹,不过卖相就差了点,灰不溜秋的。枪管也短,想来威力也不咋地。

    一群人大清早的就进了山,都背着水壶和干粮。也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因为入了冬野物都不怎么出来了。反正都过了中午了,也就打了两三只兔子。要说黄羊什么的,那是连个毛也没见着。冬天天短,眼瞅着再有三四个小时天就要黑了。再不往回走,可就来不及了。

    众人一合计,得,咱还是回家吧,大冷天的在山里过夜,那绝对是嫌活得长了。快出山的时候看见前边有一棵歪脖子榆树,天冷,树叶子早落光了,光秃秃的树冠上满是各种各样的鸟。什么家雀、老鸹、石鸡、野鸽子、画眉什么的,叽叽喳喳的满树的叫唤,可是着实不少。

    没打着啥大件,打些个鸟也不错。众人一合计,都觉得这事能整。几个人拿的都是火枪,那玩意打得不是普通子弹,比大拇指都粗的弹壳里装着的都是铁砂,一出了枪管就开始散射。这玩意还有个形象的称呼,叫“喷子”。

    想到是打鸟,众人都站得离树远了点。这个是有讲究的,打鸟不用多大威力,那些个鸟也就那么大个头,随便挨上一粒铁砂子就交待了。站得远一点,铁砂射出去覆盖的范围能大一些,自然也就能多打几只鸟下来。那个挎火铳的,我记得好像叫杨金成,他上好了子弹都瞄上了,同行的几个觉得他那枪火力不行,离着这么远怕是不顶什么事,就叫他别浪费子弹了。杨金成倒也没什么想法,麻利的收了枪,子弹也没退,就这么跨到了腰间。

    众人做好准备,都把枪朝着树上,也不用怎么瞄准,听得一个人嘴里喊了一声“开枪”,就同时彭的一声开了枪。枪响了,树上的鸟也是一阵混乱。也不知道打中了多少,就看见好多的鸟都是头一栽就往地上掉。没中枪的鸟都是呼呼啦啦的就飞走了,火枪上子弹本来就慢,除了那个拿*的,别人也没机会再开第二枪。毕竟鸟也不傻,还能站着让你打啊?

    这样也不错了,众人欢呼了一声,七手八脚的从树底下把这次的战利品捡了起来。各种大大小小的鸟,叫上来叫不上来名字的足足装了有大半麻袋。有些个还没死透在那扑腾的,直接照着地上一摔,也给装到了麻袋里。没想到运气不错,居然还打下了三只飞龙。飞龙是一种野鸡,这玩意可是稀罕物件,“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说的就是它了。那可是野味中的极品,称得上是山珍了。

    一群人捡完了死鸟,一边往回走,一边傻乐,高兴地跟个什么似的。本来以为这次跑空了,一下子打了这么多鸟,这次也就算没白来了。

    太阳都快落了,一行人才回到了镇上。也没急着回家,找了家常去的小饭馆,把那几只飞龙和兔子交给老板,让店里找点猪肉一起给烩了。一群人要了些个卤好的猪头、牛肉还有花生米之类的凉菜,一边喝着小酒吹吹牛,一边等着锅里的野味熟了好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