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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朵流转篇

    眨眼间,卿云出现在院外,而此时的场景竟与初见时几乎一模一样,院内的杏树嫩绿,窗上的喜字崭新。

    可待他进到屋里,床上躺着的男子,已经脸颊凹陷额头散着阵阵黑气,呼吸间出多进少,已然是命不久矣之相,他嘴边有一颗漂浮在空中的药草,而男子却摸着趴在自己床边的女子。

    惨白的嘴唇依然泛着笑,装作很轻快的道:“这次的药草好香啊,好像和平日的不太一样?”

    那女子听着虚弱的声音心中酸涩难忍,眼中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掉落。

    在她心中,他好似永远都是这么一副微笑的模样,开心了是,难过了也是。

    可他这个模样却让她更加心疼。

    怕他担忧,她撇过头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丝哭泣的声音。

    但男子并没有撑过几句话,胸口的疼痛阵阵袭来,他强忍着又呼吸了几息才缓过些气力,将涌上的血腥气咽下,爱怜道:“是我拖累了你,山中的草药采起来一定很危险是不是?”

    他附上她的手而更像是最后的自语:“我自幼眼盲,爹是谁也不晓得,娘亲也在我不大的时候离开了我,心中神伤可我真的不怨他们。如若一辈子就那么浑浑噩噩的结束了性命也便罢了。可老天爷却偏偏让我遇到了你,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爱。”

    他哽咽的惨笑着道:“我能与你相遇实属是万幸,可这次我恐怕是真的不能再陪你了。”

    他顺着她的手摸向她的脸颊,触手便是满手的湿润。他似是触电了一般的缩回了手。

    床单被攥在手中变的褶皱,无法抹平的床单就如他的一生般坎坷。他若怨,只怨自己,一面体验着温暖,一面又恨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明知自己时日无多,却贪婪的死死抓住她的爱不愿放手。徘徊挣扎却越陷越深。

    他就像一个,从没吃过糖的孩子。感受到了糖的甜,自私的便再也舍不得离开。

    可…他怎么可能舍得放手…他不甘心…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若能看见多好,若能活着多好…

    一声一声的呼唤回荡在耳旁,开心的、生气的、撒娇的,往日她的一字一句却不曾想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自己的记忆中,一切是那么的清晰刻骨,“自小到大,从未有一人真心待我,唯有你一人。此生能与你度过这几年欢愉时光,我一直觉得是我偷来的…”

    樱娘泪水盛满眼眶,再也压抑不住的抽泣,似刚要说话,便被男子制止住。

    “咳咳,或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得了自己本不应得的…”

    樱娘还未反应过来,他却悲痛欲绝的喉头腥甜,控制不住的咳出一口鲜血,温热的血液染红了他惨白的嘴角。

    他张着嘴无力的开合,喃喃自语:“只可惜,我直到死都没能看你一眼。我听说天是蓝的,草是绿的,杏子是金黄的。可你会是什么模样呢?如若真有来世,我又如何才能寻的到你呢?”

    他气若游丝,樱娘慌乱的捧起他歪倒的脸庞,侧耳上前哽咽道:“你说什么?我为什么听不清了。你歇息一会便能好的。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凉。被子,盖住就好了。没事的,你会没事的。可你为什么还是这么的凉!”

    她瘫软的跌坐在地,厚重的无力感席卷开来。

    就像有一根针刺穿了她的心脏,纠绞在一块痛的无法呼吸。原来伤心至极的时候,心真的会痛。

    满含的泪珠在她红肿的眼睛里滚动溢出,一颗颗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滴在地上落在心间。

    她将自己埋在臂窝里失声抽泣,她已经用了自己所有知道的法子。可依然没有效果,她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贪玩,为什么没有好好修习。

    失神说着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冯郎…,你不是喜欢听隔壁的先生说书嘛,我这回一定不耍赖皮早早的起来陪你去。你还记得吗?我们说好,待今年初雪时,要在杏树下埋上一坛果酒。你还记得…”

    可空荡荡的房间里,却吝啬的只余下,她一人的回响。

    “你起来啊,你说话啊…我们说好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了呢…”

    无声的抽泣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可怜脆弱的蜷缩一团。

    樱娘衣服上血迹斑驳,今日为了摘得这颗草药,入了兽穴,三界一日繁华一年,她不惜被咬也不愿拖延时间。

    几处深可露骨的伤口随着她的哭泣,刚刚结痂又再次撕裂开来。后背上传来的刺痛让她想起刚采摘到的草药,手忙脚乱的伸着颤抖的手轻捏冯郎的下巴,虽是对着冯郎,却更似在安慰自己:“这次的草药不一样,你听话,吃掉一定会好的。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不会离开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可任她如何摇晃,床上的男子依然一动不动。油尽灯枯药石无灵,她又如何不知…繁华境生而有终,是带不出去的…

    那张温润的笑脸她再也看不见了,那个体弱却坚毅的人不见了。

    她坐在地上时而傻笑时而疯癫。

    朝暮交叠日月轮替,不知过了多久。

    樱娘扶着床边艰难的站起身子,双眼失神悲恸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冯郎:“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她下定了决心,不顾自己受伤的身体,深吸一口气提起全身的灵力,五彩光晕登时浸满了整间房屋。

    相同的屋舍,相同的场景,但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两人的相处时光一幕幕在樱娘的眼前闪过,对于她几万年的寿命来说,这几年犹如弹指一般,但刻骨铭心的感情早已在身上留下了印记,让她无法忘怀,以后的日子若没有他的陪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度过。随着合上的双目,晶莹的一滴泪,顺着眼角划过脸颊。

    她一只手抚上头顶的兽角。握紧、用力,一只闪银光泽的兽角没有留恋的被她硬生生的掰断,绝望的她嘴角溢出一片殷红,讪笑着:“原来剜心之痛也不过如此。”

    离开樱娘身体的兽角,顺着她的手掌漂浮在空中,最后完全的融入在了男子的胸口。

    冯郎青黑色的脸颊逐渐变得红润,可没有起伏的胸口却依然那么的扎眼。

    她用自己最后余下的一丝气力,在他身上布下了一层隐身结界,便再也支撑不住的倒在了他身边。

    “原来就算他已经死去,可魂魄却依然只肯围绕着她。”

    卿云惋惜的收回九幽搜神术。

    蔻阳看见他已经探查完,着急的拖着他往外走,还不忘好奇问:“怎么样了,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你看外面的天色,樱娘都快回来了。你这什么表情,怎么了?不顺利?”

    她推搡着卿云,没有空隙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没想到卿云还能记得住,简单的回复道:“灵镜对她没有用处,你不是说她断了两只角吗。另一只角的确就在他体内。”

    “你看,我猜对了吧,是勉强要控制还是如何?”

    “是护着他的魂魄。”

    “什么?你是说?她断了角就是为了护住一个凡人的魂魄,这只是一个凡人的魂魄!她要干嘛,活腻歪了!”

    蔻阳看向床上的人:“然后,又断了另一根找法子救他?”

    卿云点点头道:“隐兽除了隐匿,本身并不适合修习其他类型的仙法,是以日渐凋零。而那时的她,却连一个自己心爱的凡人都救不活,她该有多痛苦!”

    蔻阳虽不知来龙去脉,但她也能感受得到樱娘对他的爱,惊讶过后只留下了心软,她问:“抓住她之后,她会死吗?”

    “不至于,虽然偷窃虽多,却又都还回,至今也没有发生严重后果。只是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事情的确有些过于简单了。

    卿云转身看着结界里的男子:“等她回来。”

    暮色苍苍天色渐晚,回来的樱娘自然没发现,自己早已成为了笼中雀。

    经过卿云的如此探究下,自然了解到樱娘其实并无多大本事。

    所以樱娘刚进门,便被蔻阳设下的结界包裹控制住。

    虽然同为上仙,但差距真不是一星半点。

    没有挣扎,没有徐晃,甚至讪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连蔻阳都不敢相信,竟然这么轻而易举。

    她手里虽然有凝蔓洛花针,可蔻阳的本事也不是盖的,一时半刻断定她无法破开。

    退一万步,就算破开又如何。两人早已捏住了她的咽喉,大局已定。

    樱娘看向结界又看向两人,神色中也只是有短暂的诧异,便平静了下来。好似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一样。

    “你们是来找灵镜的吧。”樱娘还是那般弱弱的道:“可惜了,再给我几天大概就能把它的结界破开了。”

    这些年,樱娘每日都会去离村子很远的山林间去破解灵镜的结界。

    因为每面灵镜上面也都附着一层保护结界,结界不破灵镜在手也是无法使用的。

    而樱娘也不知道每面灵镜到底有什么功能,到底有没有危险,所以每一次偷盗来,只能去外面一次次不断尝试。

    卿云并没有直接询问灵镜一事,而是问她:“你在这里多久了?”

    樱娘皱着眉头,像是去找回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最后却连自己也忆不起来了:“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