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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局里局外

    晖烈之北,幽碧湖,寸心亭。

    绿幽幽的湖水倒映着春日多彩的山色,千树百花有万千姿态,在水面展开一个多彩的天堂。

    粼粼波光的尽头,一座帷幔轻飘的亭子浮在湖水中央。亭子名唤“寸心亭”,修得富丽堂皇,陈设精美雅致,却有一处怪异——它仿佛是凭空从水底浮上来的,竟无一桥一路通向岸边。

    所以光临寸心亭之人,须是武功高深之人,以绝顶的轻功,从百丈外的湖畔飞跃入亭。

    此刻亭中,就已聚集了江湖上武功最顶尖的人,而桌上主位,正赫然是襄政王李渊。

    景色秀丽,豪杰满堂,李渊脸上却愁云惨淡。只因这一桌江湖豪杰,都并前非来赏景,而是来兴师问罪的。他们问的,就是把他们引入天霁山,造成无数死伤的龙织月,和她背后的主人之罪。

    待最后一名客人入席,李渊起身作了一揖,道:“龙织月确是本府下属。天霁山一事虽非在下之令,在下却也有不可推卸之责。故特邀各位于此亭中,向诸位掌门赔罪。”

    此言一出,天宁门护法立刻拍案而起,怒喝:“赔罪?!伤亡惨重至此,你又何以相赔?!”

    他邻座的长白首徒立刻将他拉下,起身对李渊抱拳,神情却愈发沉重:“王爷莫怪。天霁山中,天宁一脉满门被屠,仅余护法一人。并非我等存心发难,实在是众派门下,命丧那妖女手中者不计其数。其中也有本门掌门!”

    李渊低头道:“人命关天,老朽确是无以赔偿。

    但那妖孽已经伏法。诸位请看——”

    众人这才注意到李渊身后,有一只圆眼大睁的蛇妖。那双闪光的眼睛兀地往湖面上一扫,粼粼波光便一下散开,湖水成镜,映出的,是当日龙织月的死状:密密麻麻的虫子从七窍流出,淌下一地的血红

    满桌之人,哪个不是绿林豪杰,可他们一生的血雨腥风在这样残忍的死法面前,都黯然失色。

    李渊道:“诚如诸位所见,龙织月已死无葬身之地。”

    天宁门护法道:“王爷,恕在下方才无礼。但屠门之仇非同寻常,在下还是希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渊道:“诚然,如此,多少是有遗憾。但若非此等死法,遑论在座诸位,就连老朽心头之恨,都无法消抹!”

    那人不解:“你有何恨?”

    李渊恨声道:“那妖孽本是老朽府上的妖兽,却做下背叛之事!致本府损失惨重!”

    又道:“江湖上的事,老朽虽未曾涉足,却也知晓身在其中的不易。

    孽障作祟,本府难辞其咎。多少门派分崩离散,甚至仅余伶仃数人,前路茫茫,本府不能坐视不理。

    唯幸江湖再大,大不过一个天下。而天下再大,大不过一座皇城。若能得皇家庇佑”

    “我辈皆为绿林好汉,如何向人摇首乞怜?”飞鹏帮帮主怒而截口道。

    “老朽并无此意。”李渊回道:“重振门派岂是一朝一夕之事?皇室禁卫军,小可护皇城,大可近天子。若能安身其中,一者门人不至离散,二者若得帝王赏识,门帮复兴,指日可待矣!”李渊双手抱拳,每个字都掷地有声:“老朽愿以大安朝襄政王之名,为诸位举荐!”

    桌上已有人动容,却闻长白首徒道:“那是皇宫,纵然您是皇叔,又如何保证禁卫军容得下我们这么多人?”

    李渊道:“禁卫军每年皆有纳新,尤从本府卫兵中选拔者众。若未能进入禁卫军,可先入本府。老朽担保,本府食禄,绝不逊于禁卫。”又笑道:“虽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论禁卫亦或本府卫队,都需从优选拔,但以各派的实力,无论想进哪个,都是易如反掌。届时还请各位容老朽开开眼界,若能见到各派武艺绝学,也是老朽三生有幸!”

    他复又抱拳,郑重躬身:“诸位,老朽言尽于此。不愿或无法从此事者,这些身外之物,若能弥补万一,老朽也稍心安。”

    寸心亭中,空气凝固。

    一点钱财自是身外之物,但若是满满当当装了十箱的银两,恐怕谁都难以将它们当作“身外之物”。而此刻它们已赫赫然陈列在亭外。

    行走江湖毕竟是搏命的行当,走出半生,没走进黄泉就要感恩天地。从这场劫难中幸存下的人,有多少是挣扎着从黄泉中脱身的。这样多的财物,近可抚慰他们惊魂未定的心灵,远可安定他们刀头舔血的生活。

    众人议论纷纷,又听李渊大声道:“老朽不求各派能原谅本府,但求今朝过后,大安江湖再无波澜,岁岁平安。”

    冬雪初融,潺潺河水载着未化的残冰淌向远方,淌出一个美丽的初春。

    萤站在河畔一座矮小的木屋前。

    乌缇娜道:“就是这里。进去。”

    她推开门。

    其貌不扬的木门后,竟有一个巨大的院落。

    那是个雅致而静谧的所在。四下不闻人声,只有檐上的风铃和着鸟鸣轻唱。精致的厢房整齐陈列,芝兰玉树林立其间,汉白玉砌成的石桥从廊上通向群木掩映中的小潭。潭水静得像一面镜子,满园缤纷尽收其中,泛着缤纷的波光。潭边一块青石上刻着“望星潭”,望星潭上邀月亭,潋滟水光在轻纱珠帘上舞动。

    萤不由得后退几步,抬头看了看吱呀作响的旧木门。

    “不用看了,未经我施法,任何人打开这扇门,都只会看到一间陋室。”乌缇娜道。

    萤看看那满园缤纷,又看看乌缇娜,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冰山一样的人会有那样的情趣。

    “师父,这房子是你造的?”她忍不住问道。

    “要造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太费心神。”乌缇娜道:“所以我索性买了这块地方。”

    萤睁大眼睛:“师父你这么有钱吗?”

    乌缇娜淡淡一笑:“区区点金术,有何之难?你若喜欢,改日教你便是。不过当你学会之后,就会发现那当真是世上最无聊的法术。”

    萤走入院子,好奇地看遍每个角落,她从未领略过这般的精致和美丽,脸上堆积了数月的阴霾融化在满园的春光中,久违的十四岁,似乎又回到了她的生命中。

    “师父,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住吗?”她自己都未料到,她会这样笑着和这个“师父”说话。

    “这段时间恐怕只有你一人。”乌缇娜道:“我要入王府了。”

    阴霾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乌缇娜丢给她一个大大的包袱,道:“这些银两足够你这段时间使用,另外里头还有几套衣服,给我换上,我的部下绝不该是这副衣衫褴褛的模样,给我丢人。”

    她脸上阴霾更甚,冷笑道:“你不怕我逃走么?”

    乌缇娜还以同样的笑:“你以为那些风铃是挂着好看么?它们都是我的眼睛。不论你做什么,我立刻就会知道。”

    “你想囚禁我?!”萤怒道。

    乌缇娜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用不着。”不容她多说,又抛给她一样东西,重得快把她砸倒。她踉跄两步站定,才看清手里这个东西,是个索长五尺的流星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