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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刺杀

    第三章

    乐师停下奏乐后,席间鸦雀无声。

    北商王将商聿送来南殷是为了求医问诊。

    ——这是众皇室之间虽未宣之于口,却人尽皆知的秘密。

    南殷富庶,上到朝政下至耕种,士农工商阶级无一不比其他任何国家强大。因此南殷吞并其他国家是大势所趋。

    南殷人善培育草药和养育虫蛊。在坤洚人口日益减少的今天,南殷的坤洚数量还能维持在全国的十分之一,不可谓没有其医疗条件优异的前提。

    北商王为商聿寻医问诊了多年还不见好。送他来南殷做质,一是能让他在南殷养好身体,二是此事有利于商聿为民众臣服。北商王这一举动,实在是为之计深远。

    但就殷栩生折磨商聿的这个态势,让商聿完整回皇都,怕是都难。

    殷栩生刚让商聿空腹饮烈酒五杯,对方的身体已经明显支撑不住。且商聿还没缓过神来,又命令其如同底层艺伎一般供人取乐,名为观赏实为羞辱。

    且不说商聿舟车劳顿了一个多月才到南殷,中途还遭遇灾祸差点没命。殷栩生不但没有赐其休沐养息,反倒是处处寻人难处,不愧是南殷暴君能做出的事情。

    一双双同情的目光落在商聿身上,其中不乏一些其他被灭国王室臣子的眼神。

    商聿屏息凝气,将刚饮进的酒意小心从掌心里逼出,装作有些醉意的跪地回道:“谢陛下厚爱,臣不胜酒力,怕是献丑了。”

    “商敛,取我的剑来。”商聿话音刚落下,就又开始咳嗽起来。

    “……”商敛知道现在多说已是没有意义,他红着眼瞪了殷栩生一眼,被迫去取商聿的剑。

    殷栩生眯着眼盯着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厮,冷笑一声。

    商聿取过剑,走到了正厅。

    殷栩生抬手,遣散了正在跳舞的歌姬,将目光停留在商聿身上。

    商聿利剑出鞘,手指在剑身上叩了一下,紧随之剑花一挽,铮铮然清脆声响。

    而后他一个转身,剑柄握于掌心,和着乐师笙箫的奏乐,时而叮咚如泉,又时而呜咽如泣。乐曲行至高潮,利剑破风,似劈开庭中烛光,绽放出出点点星灿色。

    殷栩生好整以暇地盯着商聿。

    商聿这人虽然看起来有面色苍白,但他毕竟是乾离。觉醒后的乾离的身体会比坤洚和和元都强壮很多,因此大部分的体力劳动也多为乾离所做。唯独商聿是一副行将就木的神态,只有在这舞剑之时,才能感受到他还存在着的鲜活气息。

    他拔剑起舞,力度适中,仿佛朗然的仪态早已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商聿微侧着脸的时候更像他,可微抿的唇却让殷栩生总觉得好像他就要一口气就提不上来了似的。

    商聿的剑术确实不错,但算不上精通,乐停声隐,剑入鞘中,一声清鸣拉回众人思绪。

    商聿确实有其师洛寒川的影子,立于正殿上的他身形修长,如果不是其面色凄白似要倾倒,简直找不出一丝可挑剔的地方。

    殷栩生一时间了无趣味。

    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剑术,说是关门弟子,确实不如。

    “圣上,东洲送来的杂技歌姬到了。”托着东洲礼品的太监小步入宫,跪立在殿中。

    殷栩生“嗯了一声。

    随着胡琴和皮面鼓的乐曲声响起,身着黑红相间纱衣的半遮面歌姬入殿。她们头上、脖颈和脚踝都带着纯金的饰品,衣摆大敞,酥|胸半露,赤足踩在鼓面之上,唯独手里举着一把红纸做的赤伞。

    商聿提着剑缓慢从后退下。刚走两步,他就咳出一口鲜血来。

    点点赤色落于手帕,商聿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

    商敛赶忙扶住了商聿:“殿下……”

    商聿望向高台之上的那个男人,没有说话。

    殷栩生却也在看他。

    商聿原本半个身子都倚靠在商敛身上,殷栩生眼中的复杂的神色散开来,纷纷扬扬,倒沾染上了一丝惊心的脆弱,竟让商聿觉得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

    他是在看他,又好似不是。

    倒像是依照着他的面容,在寻什么相似的东西。

    商聿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再抬起头时,殷栩生又拿起了一杯酒。

    鼓乐声激扬,金玉交相碰。

    歌姬声乐清扬,诉说徐徐爱意。闻者却铁石心肠,终究是错付。殷栩生听得有些烦闷,向贴身太监殷德让递了个眼神。

    殷德让心领神会:“退——”

    他的话音未落,殿厅正中的歌姬突然借助其同伴的力量单脚举着伞飞跃起。趁着殷栩生不注意,她半遮露出的眼睛里满是杀意。

    紧接着“铮”的一声机械音脆响,从伞的一圈突然飞射出数枚暗箭,直直地对着殷栩生和其周围的仆从射|了过去。

    气流翻飞,商聿一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挡在了殷栩生面前。

    暗箭刺入肩膀的那一刹那,商聿心里紧绷的弦才似是被拨响。陌生的疼痛自肩膀席卷全身,他抽剑如影,利剑刺入歌姬胸膛。

    在感受到殷栩生安稳信引香的那一刹那,商聿恍如坠入幻境。

    幻境之中,他看到了一束发之岁的少年坐在朱红色宫墙之上,晃荡着双腿,正牵着他其中一只手。

    那少年穿着天青色的布衣,其上几乎没有任何的花纹装饰,唯独他的后颈,已经生出来似坤洚颈珠的一点赤红。

    然后,他缓缓扭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平静的湖,如玉一般。

    他轻声道:“律哥哥。”

    话音落下,商聿却没能回答,而是彻底跌入黑暗之中。

    -

    殷栩生从未没想过这世上还有第二人愿意挡在他身前。

    那一年的雪夜在记忆中太过清晰,呼啸的寒风几乎要把殷栩生的脊骨吹折。漆黑的夜除了映在雪地上的火光,就只剩下了融化进雪水里的鲜血。

    商聿晕过去的时候,殷栩生扶住了他。

    商聿的身体是凉的,从左肩膀涌出的血液是滚烫的。如果不是他胸膛左上角的那个地方还有轻微而缓慢的跳动,殷栩生甚至觉得这个人已经像心底那人一样永远停留在了寒冷的冬夜里。

    往事隔山水,前尘似今朝。

    殷栩生望着殿下惊恐的人群,无悲也无喜。

    匆匆赶来的太医立刻对商聿进行了救治。商聿被抬送离开宫殿正厅,徒留殷栩生满身是血的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台下的其余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