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皇陵路途遥远，局势动荡不安，殷栩生权衡之下放弃了前往皇陵，选择直接在祭祀殿内守夜。

    一身赤服册封祭祀，殷栩生无畏天下人非议，这天下早已是他的。

    所以这册封是婚，他要结；这祭祀是白事，他也要办。

    不论走到哪，殷律都会同他一起。

    入夜之前，陈太医为殷栩生送来了今晚的抑引丹。

    “陛下，您的身体已是极限……”陈太医说，“如果可以您最好能在祭祀殿中疏解，否则……”

    殷栩生俊朗的眉眼微微垂下：“不必，若无其他事，可告退了。”

    陈太医盯着这个他一路保驾护航了多年的年轻帝王，终究是叹了口气。

    他是看着殷栩生和殷律一起长大的，因此也明白殷律在殷栩生心中的地位。这些年来殷栩生为了报当年殷律被杀之仇，几乎大部分情况昼夜不休，最终夺取帝位。

    殷栩生能忍，亦有文韬武略，可唯独在殷律这件事上从不退让半步。

    那是他的心结。

    因此他在见到商聿的第一眼的时候，其实是非常震惊的。

    尤其是商聿看殷栩生的眼神，和记忆中的殷律看殷栩生的眼神，没有什么不同。

    只可惜，他来晚了……

    陈太医心头纠结许久，最后话题一转：“今日其实也是商聿殿下的生辰。”

    殷栩生没有回答。

    他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听到有关商聿的任何事情。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陈太医倒数了十个数，就在他意识到快要到殷栩生忍耐极限必须告退之时，殷栩生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你去告诉殷丘盛，让他准备点礼物。”殷栩生说，“再让御膳房煮一碗长寿面，一并送去。”

    陈太医立刻道：“是。”

    殷栩生这才再度开口：“你退下吧，孤想和殷律说说话。”

    陈太医告退：“诺。”

    殷栩生服用抑引丹后，体内的燥热缓解了许多。

    这是他第一次强行推迟雨露期，现在看来一切都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殷栩生原本的担心也渐渐放下，他的身体也基本上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只是区区守夜，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为了不打扰到殷律，殷栩生遣退了身边的仆从，只留了一部分侍卫守在宫殿门口。

    “律哥哥。”殷栩生的指腹从那放在礼服上的玉佩的雕花上划过，语气呢喃，“你看到了吗？

    “封你为后，你会怪我吗？”

    殷栩生跪在原地，冷漠的眉眼蓦地柔和了些许，毫无血色的脸半隐在摇曳的烛影中。祭祀的灵堂听不到任何声响，唯有窗外猎猎的寒风鼓动着幡幕。

    然后，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勾起了唇角：“是我想多想，你怎么会怪我？

    “你从来不曾责怪过我。

    “我会找到你的。

    “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会让你留在我身边。”

    殷栩生的声音很轻，像是羽毛飘落。不知是这火光晃动得过快，还是这宫殿内的香烛太过催眠，殷栩生的眼皮突然开始打架，意识也混沌起来。

    殷栩生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微微换了个跪坐的位置。布料之间的摩擦好像放大了从某一处传来的异样感，逐渐燃烧起的灼热让他逐渐意识到，雨露期的潮热再度席卷而来。

    殷栩生皱了皱眉，他立刻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颗抑引丹吞下，然后点燃一块携香烛。抑制信引的熏香逐渐在宫殿内散开，很快就掩盖住从殷栩生身上溢出的花香味。

    很快身体的灼热被再度压制下来，殷栩生的状态也得以缓解些许。

    殷栩生跪在殷律的灵牌前，怅然若失。

    若你还活着就好了，殷栩生想。

    尽管抑引丹的效果发挥的极快，殷栩生体内的灼热还是未能完全消除。

    宫殿内上千的红烛燃着，明媚的火光把宫殿照亮如同晴日。无烟的高级炭火在宫殿内的四角用竹筐罩着，热气不断翻涌。

    兴许是宫殿内的温度有些高，殷栩生想。

    他将大氅解开，半披在身上。

    闭上眼睛，屋外是凌冽的寒风声，不用听就知道，大雪依旧。

    又是一个风雪夜。

    随着冷风灌入身体，殷栩生觉得自己似乎好了些，彻骨的冷意逐渐让殷栩生清醒了一点。

    不过是雨露期还未彻底消除罢了，殷栩生叹了口气，并没有什么可恐惧的。

    祭祀宫内的灯光开始晃眼，看得殷栩生有些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