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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3 章 263:聪明人,都死了

    次日是十月初一,朔日朝参。

    每月初一十五的宣政殿大朝会,就是朔望朝参,一直遵御医嘱静心修养、不务政事的皇帝这日也得上朝了。

    宣政殿这种大朝会正经来说不叫朝议,其实就是让没资格上紫宸殿常朝参政的爵勋显贵、高阶文散官,四品和五品的中阶文职骨干,以及非诏不能上朝议政的高级中级将官们见见皇帝的面,同时在皇帝面前露露脸;当然现在又多了在太子面前露脸。

    几百人乌泱泱的班列在宣政殿里,要说以前,让皇帝记住自己的脸是不可能的,除非俊得出奇或丑得出奇,若不然就是在殿上有光彩的表现——几百人中也只得一二而已,毕竟朝上还有那么多显贵,班列在后面的官员没有重要的、新颖的言论,哪轮到你出列说话呢?

    但现在不同了,太子是洞真境宗师,宗师有神识,神识一扫就能记住你的脸,再说太子清醒那日还有神异显象……自己的一举一动太子肯定都知道,上朝的官员背脊都挺直了,总觉得太子的目光看着自己,也记得、识得自己。

    李毓祯的确记得殿中每一位官员的脸,不论是列在前面的显眼的,还是列在最后一位不起眼的。

    她的神识就如洒入大殿中的阳光,又如殿门窗牖缝隙中吹进的风,每位官员的身姿神情眼神的变化都落在她的神识中。

    然而,即使是洞真境大圆满的靖安将军孟可义和几位郡王郡公主以及一位枢密阁大学士,都没有察觉到李毓祯的神识,而其中几缕正默默关注着他们。

    比起上次,九月十五的望日大朝会,李毓祯对“万念同光”的神识运用又有了进步。

    阁主说:人沐于光中,明见分毫,而不觉有异,此为处于昼之中也。

    李毓祯想到了和萧琰的雨夜切磋,想到她的“无”字道境,天人合一,人如万物处于万物之中,则为万物。

    这是道境的“一”。当然不是真正的“一”,只是接近“一”。

    李毓祯神识要做到的也是这个“一”,白昼时即为阳光,黑夜时即为星光,有风之地即为风,有水之地即为水,无处不在,又无处有存在。

    宣政殿中,李毓祯的神识是无有存在的存在,但又让很多官员感觉到了它的存在,感觉到太子看到了自己。

    太上皇教导她说,皇帝要处在不同的位置,在东暖阁是执政者,在紫宸殿是裁决者,在宣政殿就是倾听者,是关注臣属的帝王,让他们感觉到帝王的注意,没有忽视他们的存在。

    “第一是没有实职的爵勋散官。勋贵中,除了少数袭爵的外,多数是为帝国立下了功勋,皇帝不能忘记他们;还有高阶的文散官,或因才能不在于做官处政上,或因亲亲回避制度只能做散官,这些多数都是有才之士,皇帝不能忽视;

    “第二是掌军的武职将官。帝国军政分离,武将不能上朝议政,能进枢密阁的是少数,禁军中的统军将军都是在朔望朝参时见到皇帝,这是皇帝和禁军将官维系感情的朝会;

    “第三是朝廷各官署的中阶文官。帝国的行政是一架庞大的机械,中央官署的中层官员就是机械的轴承,没有轴承的转动,动力就传不下去。一个平凡的中层位置,就如机械上的螺钉,缺了它,机械还是能运转,但运转得不严密,这种螺钉松散的多了,庞大的机械都会散架。多数中层官员奋斗一辈子都上不到高层,朔望朝参是他们唯一能见到皇帝的时候,皇帝的一个问候,一个关注,表达出的重视、关心,就能让他们满足,激励他们兢兢业业,或者更努力的向上奋斗。”

    太上皇说,这就是初一、十五每月两次“扯闲篇儿”朝会存在的意义。

    李毓祯认为,既然宣政殿朝会的主角是这些平日与皇帝隔着山的官员们,宰执大臣还是不要说话为好,占了别人露脸的台子,那就讨人嫌了。两道神念无声无息的禁锢。

    ……

    朝散后,郑执中和张夷直一脸严肃的出了宣政殿。

    走在二人身后的谢迥抬了下眉毛,这两位看着有些僵直,难道是被出殿时的寒风冻着了?……这当然不可能。

    谢迥心里转了个弯儿,想到这两位今日朝殿上竟没任何举动,也有些奇怪。

    朝会是高阶先入,也是高阶先出。一品官员出殿后,就是二品官员。

    正二品的监察大夫和廉政大夫走在一起,出了宣政门仍然是默默的走着,暗里却在传音交谈。

    监察大夫的八字眉一向耷着:【那两位朝上没有动静?】

    廉政大夫目光锐利:【郑动了一下,张也动了一下,左手伸进袖袋,应该是在拿奏章。】然后……

    然后就该从坐榻起身,向皇帝当殿递辞呈,坚决辞去副宰相之职,留下好名声,全身而退。

    但,他们手伸进袖袋没拿出来,看着就似拢袖端坐,直到退朝也没起身……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两位大夫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奇怪。

    看见侧前方靖安将军孟可义高峻的背影,两位大夫又对视一眼——难道是孟将军暗中出手了?

    郑、张二位执政相公一位是登极境初期修为,一位是登极境中期,在一位洞真境大圆满宗师的神识压制下,动不了半分。

    两位大夫默不吭声,只要不是在紫宸殿朝上出手,两人只当没看见——也确实没看见。

    宣政殿的朔望日大朝会,他们这些常朝官就不应该说话,郑、张二位身为执政相公,抢平日不能露脸的官员的机会,这算什么事!这就是破坏虽然没有明文但大家都遵守的规则,被孟将军压制了也是活该。

    当然,还有重要的一点,这是修行者对修行者出手,若是对没有修为的普通官员出手,监察大夫和廉政大夫就会背脊骨冒寒气了,就算不能弹劾,心里也会有罅隙。

    孟可义不知道,他已经替太子殿下背了口黑锅。

    ……

    十月初一卯正时分,沈清猗就起了榻。这和她平日起榻时间没什么两样,只是今日洗漱又沐浴后,她在内寝踯躅了良久,才穿了一身道服出来。

    依旧是里面道袍外面鹤氅,道袍是月白色,鹤氅是丹青色,看着明朗又冷调,手上却捏了一串晶莹翠绿的念珠,衬得手指莹白,也在冷调色里添了抹生动。

    松音松节看见都有些惊讶,道师往日早课都是用一串沉香木念珠,今日怎么换了一串苌弘碧玉珠?不过,挺好看的,道师素日的清冷都减了两分。

    沈清猗捻着玉石道珠诵完早课道经,今日诵的是《太上清静经》,以前甚合她心境,诵经就能进入意境,为萧琰动心后,诵这部道经就成了平静心境。合上道卷,她起身往堂舍去,神色平静,目光寡淡,心中不曾有半分悔意。

    用完早食,她往西边的石径走去,逶迤至前殿后折返,又入静舍读了一卷道经,读的是《洞玄定观经》,读完天光已经大亮,她吩咐松音搬出竹椅置在静舍前的半枯草地上,手里又拿了一卷道经,坐在竹椅上读着,这回读的是《太上虚无自然本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