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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访静域寺

    不过几日,崔芮便将杜明的情况打听清楚。

    “瑾儿,为父已让人多方打听杜恪己此人的底细,虽其才情不足以教授与你,但也能结交。”崔芮道。

    崔瑾拱手道:“多谢父亲,若是允许,儿子想请他进府暂住。”

    崔芮点点头,道:“若明年三月能考中进士科,那也算我们有助于他,或许将来能成为祖父、伯父和您的助力,若是今科不中也无妨,他还年少,接着再考便是。杜恪己还有几个寒门同乡,若是品性不差,也一并派人请来,如此也算做了一桩善事。即便有那忘恩负义之人,难道崔氏还怕了他不成?”

    “还是儿子亲自去请的好!寒门士子,最是重风骨,若是让奴仆去请,怕他们会说是施舍。”崔瑾却道。

    “也好,这些寒家子,最是穷酸讲究,一边拼命地四处行卷,一边又谈什么‘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其实,投在崔氏门下的寒门子多不胜数,得了崔氏助力,不知少了多少曲折。罢了,随你去,不过,他们要来便来,切不可低三下气丢了崔氏颜面!”

    崔瑾笑笑:“是!”自己也是清傲的人,怎可能低三下气求人进府?当日,崔瑾便让贵祥去静域寺给杜明留话,说次日早上去拜访。

    杜明没料到崔瑾竟然会寻到寺庙中来,远远地见了崔家的马车,忙迎上前,拱手道:“十三郎近日可好?”

    崔瑾掀开车帘,让贵祥将自己抱出来,道:“小弟腿脚已有些知觉,这几日便在家中练习,以期能尽早行走。”

    “真是可喜可贺!”杜明也替他高兴。此时,远处慢慢走来四个士子。他一一介绍:“这位姓曾,名正,字则诚;这位是则诚兄的堂弟,名文,字子源;这位姓陈,名达,字子健;这位姓吴,名俊仪,字恺之。子健、恺之是某的同乡,则诚、子源则是江南人氏。”

    那位三十余岁的曾正笑道:“某家听恪己说遇到一位少年奇才,顿心生好奇,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自古江南多才子,小弟今日与两位相遇,真是三生有幸!”崔瑾与各人一一见礼。四人与杜明一同借住于静域寺。

    跟随几人向寺中走去,转过诸殿,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这便是四人落脚的地方了。四五间房,他五人住了两间,其余几间均住了赶考的士子。房间有些狭窄,好在光线尚足,能省不少灯油。临窗放了三张床榻,榻上的案桌上有写满字的纸张,榻角堆放着书册。谦让一二,崔瑾便让贵祥将他抱**榻。此时,两个十五六岁的童子端了茶盅进来,大家赶紧收拾案桌。崔瑾面前则是一盅白水。

    崔瑾随手拿起案上的纸张,点点头,这字很是工整。“恪己兄可是在抄书?”他问。

    杜明笑道:“正是!平日总是只求一个‘快’字,此番抄书倒是让某性子沉稳许多。”

    “习字最是练心性,小弟是深有体会!”崔瑾叹道,“恪己兄也知,小弟这几年一直不能言行,幸亏阿姊不嫌弃,每日在跟前习字诵书,小弟不敢辜负阿姊一片苦心,也不愿此生永如活死人一般,便在心底也跟着习字,想象着自己如何握笔、运笔,如何做到指实掌虚腕平,如何做到笔锋达纸面、力透到纸背,如何做到有骨有肉、有精有神……如此这般,日日揣摩,日子也不难熬了,性子也逐渐沉静下来。还好,上天垂怜,终让小弟能言能动,想必不久能能行走。”

    一番话,说得几人感叹不已。这般心性,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若换做自己,恐怕早就生不如死,即便终有一日能言行,也必不能如此子般淡然沉静。

    “那么,十三郎手能动后,可否能写字?”吴俊仪好奇地问。

    崔瑾摇摇头,道:“虽在内心练习了几年,但真正动手仍有诸多不足。”

    “十三郎能保持初心便已让人惊叹。”曾正道。

    “是啊,你尚且年幼,这习字非一日之功,只要有恒心,将来必将有所成就。”曾文也劝道。

    陈达呵呵一笑,道:“恪己回来后便一直对十三郎念念不忘,连声道自愧不如,让某很是新奇。今日见了十三郎,虽年幼却气度不凡,果真不愧为一门三进士的崔氏嫡子,让某更是好奇了。十三郎便随意写几个字让某家等人见识见识,即便写得不太如意也无妨,以后潜心学习终必有成嘛!”说着,便拿来笔墨纸张,放在崔瑾身前的案桌上。

    杜明蹙了蹙眉,这陈子健最是反感豪门世家,常道世家是国之蛀虫,其子弟是“五虫”,并写文讽刺道:“世家子弟,人谓有五变。鲜衣美食,游荡自如,一变为蜉蝣虫。家传书籍,渐次遗失,或资货鬻,再变为蠹虫。先庐祖祠,典质充用,三变为蛀虫。田产失培,日渐消去,四变为蝗虫。游手赌博,卖男鬻女,五变为大虫。亦雅善形容矣。揆厥由来,不怪其子孙之善变,率由其祖父之好敛耳。前人之取也非义,后人之出也必悖。”不禁暗暗后悔,不应将十三郎之事让他知晓。平日陈子健都是一大早便出门,他嫌弃寺中僧人势利,给的饭食太过粗劣简单,不料听说崔氏十三郎将来拜访,便一直候着。

    “子健!”杜明沉声道,“十三郎刚能言行,且年幼,岂能与你我般?”

    陈达扬扬眉,道:“咦,某不过是想见识一番恪己所言的当世神童罢了,怎的,难道崔氏子弟是徒有虚名不成?”曾正等人也觉很是不妥,无论如何,也不该与四岁幼童计较这许多。他却又道:“不过是随意写几个字,即便写得差强人意,某家等人也不会笑话不是?”

    贵祥在旁早就暗生怒气,此刻再也忍不住道:“小郎君的字连某家郎君也赞叹不已,只怕你等见了羞愧!”

    “小祥子,不得无礼!”崔瑾忙喝道,随即拱手道,“小弟年幼,手上无力,不过刚刚开始习字,哪里能见人?让诸位笑话了!”

    陈达冷笑道:“某家岂会真与四岁孩童一般见识?只是你这奴仆既然说你写得一手好字,倒是让某更加好奇了!”

    崔瑾本不欲与其争论,但见他一再讥讽相逼,即便为了崔氏的颜面,也只得道:“下人胡言,请海涵!不过,小弟也正有意向诸位请教,还请不吝赐教。”言罢,便让贵祥研磨。杜明等人见此,都暗地摇头,对陈达有些不悦。而崔瑾却仍是一脸淡然,闭上眼沉下心,待贵祥放下墨条,才睁开眼,提起笔,凝神片刻,随即笔走龙蛇,片刻止笔。见他镇定沉着的样子,杜明暗暗点头。曾正走近一看,大吃一惊,其余几人也围上前,均震惊不已。

    “这,这……这是?”曾正瞪大了眼。崔瑾此番书写的乃是正书(楷体),却又脱离了平素所见之形体,笔势生动优美又刚劲峻拔,既有钟元常飞鸿戏海之势,又有王右军优美细腻之态,除略显腕力不足,此字可谓博采众长自成一家了。而他所书正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