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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面无表情的脸

    车开出市南,在四方区里转。走的地方我平常很少来,拐了几个弯更分不清方向。

    两边的建筑开始慢慢褪色,起初还有姜黄色红顶起脊的楼房,渐渐地就都是些灰白色平顶的房子了。临街的店面也显得破旧,闪着蓝蓝绿绿的霓虹灯。走得越深,我心里越不安。

    这到底是奔哪儿啊?开了大约十分钟,车从小胡同忽地上了大马路,画面又登时明快起来,酒店挨着酒店,一个赛一个的大门脸儿,只不过看进去就显出生意冷清了,桌空着,人坐了不到一半。

    车放缓了速度,最后在一间洗浴中心门口停下了。我看看门头,又看看叶昭,脑袋里轰地一响。

    后视镜里只能映出叶昭的眼睛和鼻子,她转眼看了看我。

    “也忙一天了,去放松放松。现在八点半,我十点半过来接你们。”

    叶昭的话里没有情绪,简洁、平静。她送自己的老公来嫖娼,这就是夏明远早上说的,“好事儿”。

    “现在四个多月,这也不让碰,那也不让碰,我不憋死了。她说与其我自己在外面野,不如她定点安排,最起码能知道我在哪儿。”夏明远一边解衬衫,一边跟我解释。

    话糙理不糙,但好像还是哪儿不太对。

    “不是,你玩你的,你拽上我干嘛啊。”我想到后视镜里映出来的那半截面无表情的脸,不禁打了个冷战。应该说叶昭大度,还是说她深谋远虑呢。能克制的女人,心机多半都很深。

    夏明远在我屁股上拧了一把,“就知道你个怂货,我忙活我的,你就洗洗澡,当放松呗。”

    “放屁,你忙活的时候我就一直泡着啊?”

    “哎呀,洗完了你去休息室躺着,那地儿有按脚的,你不打算上,就蒙着毯子装睡,人家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夏明远合上衣橱门,电磁铁“滋滋”地一声闷响。他把脑袋上的卷毛拢在一块儿,拿手牌的塑胶绳绑了一个太郎揪,朝着里间的浴池去了。木屐打在瓷砖上,嗒嗒得格外脆生。更衣室除了我们没别人,暖烘烘的漫着股潮气,衣服贴在身上发粘。我想了想,合上门前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揣进浴袍随身带着。

    其实装睡都多余。休息室的靠椅比家里床软,垫巾、毯子还温热,瘫在上面胳膊腿就没了支撑,不住地往里陷。电视机放着郭德纲的相声,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感觉身子越来越沉,越陷越深,被一团软绵绵的黑暗围堵着,簇拥着,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做了一个不太愉快的梦。

    梦里有一组不锈钢的楼梯,台阶很滑,扶手也很滑,我脚上套着毛线的袜子,爬得非常吃力。没一会儿袜子里浸了一包湿涝涝的汗,却不敢松开手往下脱。爬到一半儿,灯灭了,身后黑漆漆的,隐约有皮鞋咔嗒咔嗒的声音,越来越近。楼上开始渗水,最初是几滴,渐渐汇聚成水流。不锈钢面变得湿滑,我爬得越来越困难,而后面的皮鞋追得就差几层台阶,这时楼梯忽地坍塌、扭曲,混成一个巨大的螺旋,在底部忽闪着白光,向上涣散着袅袅的香气。睁眼细看,人躺在橙黄色的花瓣上,身边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没有头发,没有脸,抡着个什么东西朝下砸。我心里一紧,从梦里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