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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北境与京城

    北境。

    日出前天色晦暗不明,似乎不是好兆头。

    此地是鹿儿岭,南梁与北燕交界之地。当北燕大军压近的消息传来时,村镇迅速撤空。没有人迹,没有生息,只有荒凉的空屋、老树和偶尔飞起的乌鸦。

    草丛中有什么在晃,一个几乎与杂草同色的小个子直起腰板。他很瘦,一脸猴相,目光看着百步之外的残垣断壁,发着牢骚。

    “他娘的,等了一夜,鬼影子都没见一个。头儿,看来今日北燕大军不会来了。”

    “侯三,趴下!”有人低喝,正是侯三口中的头儿。

    头儿是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此时,正一动不动地挂在一旁的胡杨上,脸上涂着深褐色的泥土,褐色短衣与树干融为一体,哪怕走到跟前,都未必能发现他的踪迹。

    “黎明才是最危险的时候。”头儿低声道。

    侯三已在草丛趴了半宿,此时困乏难耐。他脸旁不到半尺,一株不知名的黄色野花在风中摇曳,花瓣上凝着一滴泪珠似的晨露,侯三觉得怪好看的。

    他百无聊赖地吹了口气,让那泪珠落下,“要我说,他们从燕京开拔到这里,人困马乏,怎么也要歇几日。”

    “你懂什么?”头儿纹丝不动,只有嘴唇微启。“燕京到凉州,这一路咱们大梁死了十个间者。十条人命换得北燕发兵的消息提前十五日送达幽州。”

    他的声音里有难以察觉的沉痛,他从未对人提起死去的间者中,有他的同胞兄弟。

    “小心!谨慎!我们是斥候,是最前沿。”

    我们是斥候,是最前沿。

    侯三做斥候的时间还短,但也牢记此句。这是大粱幽州济北王麾下,斥候们引以为傲,也引以为戒的警语。

    头儿的话很重,他应了声是,道:“只不过地上太凉,我的膝盖都麻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快速趴了回去,把一只耳朵贴在地面上,静静听着。

    忽然,大地开始颤动。

    先是微弱的,杂乱的,继而是强烈的,有节奏的,仿佛山呼海啸,带动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来了!”

    ~~

    天蒙蒙亮,太阳在地平线上划了一道金芒,下有条又细又黑的墨线正迅速推近。头儿默数,“一、二、三……”

    他在计算远处的营旗,北燕军三千人马一个方队,一杆营旗。越看越心惊。地平线上共竖起三十面蓝底金字大旗,即敌军十万之众。

    “你速回幽州汇报敌情。燕军十万出现在西北方向鹿儿岭,距幽州还有不到八十里。”

    “那你……”

    “等他们走的更近些,我要看清他们有多少辎重。你先撤,快!”头下令。

    侯三调转身子,贴在地皮上,迅速往回爬了数十步。当他置身浓密的树丛中时,便飞快起身,往南奔跑。前方百步的土窠后,有他们藏的快马,上了马,一个多时辰,他就可以将消息送回大梁北境第一要塞——幽州。

    就在他起身上马的一瞬,嗖!一道乌光,冷箭直射入他后背。

    侯三无声地扑倒在马身前。疼痛让他有了片刻的恍惚,回头看去,那片几乎被他盯了一夜的残垣断壁后,不知何时显现两个鬼魅般的人影。

    人影与土墙浑然一体为,若不是他们飞驰而来,同样难以发现。

    斥候!

    北燕的斥候!

    比他更能忍,更小心谨慎的同行!

    “原来,最前沿的,最先死。”侯三在这一刻想。

    两个北燕斥候一左一右,互为策应,直扑过来,他们要抓活口。

    头儿藏身树上不动。当北燕人走过胡杨树下时,他将自己当作滚木,从天而降,砸在对方身上,紧接着,短匕直插一人的咽喉。

    对手粹不及防,可也够悍。伤者不顾脖颈鲜血喷涌,死死抓住头儿的匕刃,他的伙伴对着头儿的肋下便是一刀。

    侯三踉跄着站起身,想要过去帮忙,但他听到头儿声嘶力竭的吼。

    “送信,跑!”

    头儿的声音变了调,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侯三停住,咬牙,转身。训练有素的战马似乎知道主人力所不及,前腿一曲跪在地上。

    侯三勉强爬上马背,嘶鸣声中,马带着他冲了出去。他回头看着来处,头儿紧紧勒住一个北燕斥候,任凭他的伙伴一刀一刀捅在自己身上。

    侯三闭上眼,把脸埋在马脖子里,良久,再抬起头时,血泪让他眼中一片赤红。